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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公与蝴蝶二人一前一后行于轿外,蝴蝶快步跟上了李公公的脚步,李公公见她跟上来了,压低声音道:“此事王爷先前并不知情,是七公主在圣上面前提起了姑娘,圣上便心血来潮传唤了,许是……想为王爷与姑娘指婚。”
  蝴蝶面无表情,“主子怎么说?”
  “主子并无交待。”李公公微微垂首。
  “知道了。”蝴蝶说完,自觉放慢了脚步,并行在轿窗边。
  待陶织沫入宫的时候,已是月华初上。
  很快,便有擎着八角宫灯的宫女们前来带路,行了一段路后,远远地便看见了不远处一座灯火辉煌的宫殿,殿前殿内皆有人影不时晃掠而过。渐行渐近,依稀听得殿内传出阵阵吹笙鼓簧之音。
  待她们一行人行至泰华殿恢宏的大殿门口时,门口的常事公公例行询问了一番,问清情况后并无往内通报,而是命殿中的宫女们牵引着陶织沫及她的丫环从偏门悄声进入。
  陶织沫进去后,见大殿中央一侧摆放了一排浑厚沉重的编钟,青铜色的钟身质感深沉,上面浮雕着栩栩如生的鸟兽图,十数个身穿宫装的伶人井然有序地演奏着,或轻击,或重撞,优美的乐声时而圆润淳朴,时而清脆明快,俨然是一场庄重难得的声乐盛宴。
  殿中除了乐声再无一丁声响,大家皆面目沉醉,倾耳聆听。宫女们端着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如游鱼般流畅地行走于宴席之间,整个大殿的每一处角落皆是铺上了柔软的锦绣毛毯,就算瓷玉落地也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很快,领头的宫女便将陶织沫安置在了陶府女眷这一席,座上只有陶夫人和陶织锦二人,陶织锦下座空出一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陶织沫朝陶夫人福身致意后悄然入座,除了邻桌的几位女眷多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引起别的什么人注意。
  刚坐下没多久,便有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前来,在陶织锦身旁恭敬低语道:“请陶小姐移步侧殿,为稍后的献唱做准备。”
  陶织锦温婉地点了点头,却在起身那一刻悄悄瞥了陶织沫一眼,而后在宫女的带领下款款离去。
  陶织沫这边眼观鼻鼻观心坐好,好一会儿后才开始悄然地打量起周围来。她们这一桌离上面的尊座不远,虽然不能将尊座上面那些人的面容看个仔细,可也能从他们华丽的穿着上辩出各人的身份。
  最中间的是皇上,他的左手边坐了身穿凤袍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过去是四位年纪皆不过双十的华服女子,陶织沫猜是四妃。
  皇上的右手边坐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今年高寿六十八,因保养得体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华贵气。她的身侧坐着她的几位儿媳——四位太妃娘娘。
  陶织沫看完尊座上的众人,又偷瞄了一眼首座,却没见到南宫辞的身影,忽而意识到自己这席是在右座,当朝向来以右为尊,以南宫辞的身份当是位于右座首座,所以他们当是在同一列的,只是自己与他隔了五六桌之遥,便见不到他了。
  很快,一曲终了,编钟声余音渺渺,如梵音般荡漾在诸人心间。趁着诸人仍在回味着这百年编钟的余韵时,几位公公悄然无声地搬移了一座质感浑厚典雅的凤首箜篌至大殿中心。一会儿后,有手持拂尘的公公拖长嗓音在殿上高声宣告,“有请右相府嫡女陶织锦献艺!”
  话一落音,便见换上奢华宫装的陶织锦从殿门雍荣雅步款款行来。其身后,有十数位如花似玉的舞伎从大殿两侧井然有序步入殿中。
  陶织锦行至殿前行了一个端庄的万福,声音娇媚而不做作,“臣女陶织锦献上一曲凤求凰,祝嫣太妃娘娘千秋万福!”
  皇上面如春风,声音爽朗,“久闻七小姐琴艺奇佳,看来今日朕是有耳福了,准奏。”
  陶织锦垂首浅笑,“皇上妙赞,臣女献丑了。”
  语毕,纤纤玉手抚上冰丝弦,流动的音符自她指尖溢出,悦耳空灵,身后的舞伎摇曳着柔软的腰肢如缎带般萦绕在她四周,愈发将花容月貌的她衬得如天仙般脱尘。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下凡的九天神女般。可她柔媚的眼神,却独独看向了右座上的南宫辞。因着距离有些遥远,陶织锦也看不太清他的容颜,只能看到坐上的他坐姿随性自然,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只是,这南宫辞并未看她,目光紧紧锁在他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盏上。
  曲终舞毕,第一个开口的是殿中最尊贵的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声音虽有些苍老,却是中气十足,赞赏道:“好!好!好一个妙人儿,不仅这模样生得倾国倾城,琴艺也是一绝,是个兰质蕙心的。”
  众人纷纷附和,久闻陶右相嫡女貌美无双,才艺双绝,可因其年幼,极少在众人面前露脸,今日算是第一次正式露面了,真是一曲惊人,只怕今日后右相府提亲的人就会踏破门槛了。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又亲切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陶织锦从容微笑道:“臣女今年十四。”
  “好,好,”太皇太后似乎甚为满意,又看向嫣太妃,“若哀家没记错,你还是她姨母吧?”
  嫣太妃笑着应道:“是,锦儿是本宫妹妹所出。”
  “哦。”太皇太后似恍然大悟,“我看这丫头知书达理,可曾许人家了?”
  此言一出,座下的南宫辞立刻就看向了皇上,皇上顿时眉目一跳,今日他召陶织沫入宫可是招来南宫辞的冷脸了,他明明是为南宫辞好,可他却不领情。
  “这个,”嫣太妃巧笑嫣然,“还不曾。”
  “这个丫头,才貌双绝,倒与哀家的外……义孙儿看着登对。”太皇太后说着望向南宫辞,这个,本来就是她的外孙儿,她心肝女儿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可惜如今却只能改名换姓,连她都不能明明白白地与之相认。
  “咳咳,”皇上连忙开口插嘴道,“果然,这陶七小姐不仅容貌惊为天人,才艺也是一绝!朕,甚为欣赏啊!”
  皇上此言一出,惊得陶织锦手一震,连太皇太后也看向他。他顿时觉得不妥,怎么这南宫辞瞪他一眼,他就把火往自己身上烧了,忙轻咳一声,正经道:“赐玉如意一柄,四尺红珊瑚两座。”
  他话一落音,太监总管便立刻提高了声音,“赐,陶七小姐,玉如意一柄,四尺红珊瑚两座。”
  皇上的一番举动已经打断了太皇太后与嫣太妃二人的一唱一和,等她们再开口,倒像是在话家常一般了,而陶织锦只能谢恩后回座。
  陶织锦回座后,太皇太后又对皇上开口道:“皇孙儿,哀家年纪大了,就盼望着抱曾孙儿呢。皇后蕙心纨质,你们二人可得抓紧了。”
  皇后闻言,微微垂下了头,面上挂着温婉的笑。
  “皇祖母,频儿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儿的面您可别打趣她。”皇上宠笑道。
  “唉,”太皇太后突然一声叹息,“你看看你,皇宫佳丽三千,再看看你的义弟,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你这个做义兄的,可得上点儿心呢。”
  皇上面上堆笑,“皇祖母放心,说不定我这义弟,早就有心上人了。”
  “哦?”太皇太后一听来了兴致,“是何人?”
  ☆、第101章 凤颜大怒
  皇上略有为难,又笑道:“是何人,到时让他带来给皇祖母见一见,您不就知道了?”
  “这个……”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座下的南宫辞,见他神色如常,自顾饮酒。
  唉,她的这个乖孙儿,以前少年时无忧无虑,可爱笑了,笑起来一双眉眼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可是自从离去几年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再也没见他笑过了。
  “皇祖母,”这时,下座上的七公主拎起裙摆,站起来笑道,“我倒猜出来一个人儿?”
  “哦?”太皇太后一听起了兴致,连忙招呼她过来,“柔儿快来给哀家说一说,是何人?”
  七公主莲步轻移过去,悄悄趴在她耳旁说了几个字。可是这太皇太后一听,当即就黑脸了,冷哼一声,“呵!那个白眼狼!”
  右相府那个陶六小姐,想是得了报应了,这么多年病在府中。也多亏是病在府中,若是敢出现在她面前,她定然不会让她好过。只要她活着一日,这个白眼狼就休想嫁给她的宝贝外孙!做妾也断不可能!
  见太皇太后气得胸口微喘,七公主连忙吐了吐舌头,自觉说错话了,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乖乖坐好。只是坐好后,低下头来勾唇一笑,看来这陶织沫,比她们想像中的更招太皇太后的怨恨呀。
  她轻抬眼眸,看了一眼座下浑然不知的陶织沫。就算今天你能逃过皇祖母这一关,你也出不了宫!思及此,她的眸色中掠过一丝狠绝。
  陶织沫这边正夹起一块紫芋丸子欲往口中塞,忽闻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楼兰王子、楼兰大公主到!”
  陶织沫手一滑,见那丸子咕噜咕噜滚下了地。
  楼兰王子?楼兰大公主?那是……几秋吗?楼兰公主?
  她随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殿门口,堂上的众人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纷纷倒吸出一口冷气,一时间,吸气声就如风吹麦浪般从堂上席卷而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那风华绝代的二人身上,久闻楼兰王室中人貌美无双,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传说中的楼兰兄妹,一对容貌与气质皆惊为天人的龙凤胎!走在前面的楼兰王子身形颀长,眉目如画,美如冠玉,绝色的五官与身旁的胞妹如出一辙,却又无一丝女气,反而显得俊美异常,一时间看得未出阁的少女娇羞低眉,却又偷窥不止。
  他身后的楼兰公主肤如凝脂,腰如约素,身段极为妙曼,比一般的中原女子要高挑一些,更显得气质出尘无双,所谓天香国色,莫过于此!
  陶织沫如同所有人一般,嘴巴张成了鸡蛋般大小。这个、就是几秋的原身??这时,几秋却在经过她眼前时斜瞄了她一眼,见了她的模样,唇角又勾起坏坏一笑。他这一笑,又引得不少少女掩脸娇羞不已。
  陶织沫回过神来,忙擦了擦口水,便见周围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是瞠目结舌,连一旁的陶织锦也都红着脸看他。
  看来,她还算是反应比较快的了,毕竟以前对着南宫辞久了,也是自带一点免疫能力的。可是,再看一眼那紧跟着楼兰王子的公主,分明是和以前一样的面容,只是……胸,真的没以前那般大,也算是玲珑有致,只是远无之前那般丰满了。
  刚刚楼兰王子的那个眼神……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几秋!而楼兰公主,她解毒了?那阿难是不是也跟着解毒了?
  就在陶织沫看着楼兰公主发呆时,那楼兰公主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双明眸大眼滟潋动人,只是眸色有一些复杂。
  待楼兰使臣献上贺礼后,皇上笑语赐座,楼兰王子等人谢恩后从容入席。只是那楼兰使臣很快又站了起来,他年约三十来岁,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开口声如洪钟,几乎响彻了大殿,“启禀圣上,我等久仰中原文化,来此也数月有余,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实让我等深为震撼!不瞒圣上,我国公主数年前也曾来中原游玩过一段时日,自那之后深爱中原文化。此次远行之前,我王已有言在先,若我们公主殿下能在中原觅得如意郎君,愿与贵国立下百年契约!”言毕,这使臣便双手奉上一道玉轴。
  “哦?”皇帝身子微微前倾,“呈上来。”又笑道,“莫不是贵国公主已在我国中觅得良人?”
  那使臣爽朗大方笑道,“正是!”
  皇上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接上太监呈上来的玉轴后,展开扫视了几眼,又合扰了上去,笑道:“今日正逢嫣太妃寿辰,不谈国事。王子若是明日方便,不若再与朕细谈一番,如此可好?”
  座上的风侃然风流笑道:“自然是方便的。”他笑起来似带着一种玩世不恭,可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众人也会不觉得他有所失礼,只因生得这副容貌。或许,他是世上相貌唯一能与南宫辞媲美之人了,但这二人又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陶织沫眼睛眯了又眯,一直盯着几秋身旁的大胡子使臣看,这个男子身材高瘦,又不失壮实,眉目间颇有楼兰风情,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到过。至少,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吧。
  陶织沫正怀疑间,身后的蝴蝶突然迅速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像是从她腿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奇怪,她腿上有什么东西?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很快,眼前晃过一道白影,却是朝着她身后的蝴蝶扑去的!
  蝴蝶见状,迅速抛出手中的丝帕,猫便朝帕子扑了过去,周身乍毛,尾巴竖起,极其凶狠地撕咬着!
  一下子,全场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猫和蝴蝶的身上,蝴蝶连忙跑到堂上跪下请罪,“奴婢知罪,请皇上责罚!”陶织沫见状,忙跟着起身跪在蝴蝶身前,“民女知罪,请皇上开恩!”
  皇上正欲问个一二,见是陶织沫,便道:“罢了,你们先退下,别扰了太妃娘娘雅兴。”
  “这是何情况?”太皇太后问道,在如此场合,是哪家的女眷这般失礼。若是小姐那让府上带回去禁足便算了,可惹事的是个丫环,如今又有楼兰使臣在场,怎可就此算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启禀太皇太后,是九公主的猫儿受惊了。”很快,便有宫女上前禀报。另一边,几位公公支起罗网准备将暴戾的猫儿网罗起来,可那猫儿仍是乍毛得利害,频频弹跳,很快便抓伤了几个官家女眷,引起了不小的混乱。
  就在那猫儿扑向陶织沫的时候,弹跳在半空中的它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似地落了地,九公主见状尖叫了起来,连忙提起裙摆奔了过来,抱起身子软绵绵的猫儿,“安姐儿,你怎么啦!皇兄!我的安姐儿死啦!”
  九公主今年不过十一二岁,一下子便哭得梨花带雨,又突然抬起头愤愤地盯着陶织沫主仆二人,斥道:“都是你们两个!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来吓唬我的安姐儿!它平日向来乖巧,怎么可能会抓你们!”九公主年纪虽小,但斥责起人来气场极为强大,蝴蝶一下子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陶织沫心中哀叹,这次估计要出大事了。
  很快,便有宫女上前来查看了她的猫儿,然后道:“放心,九公主,安姐儿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
  “真的吗?”九公主当即一抹眼泪,也没心思与她们计较了。
  “堂下是何家女眷?”太皇太后问道。
  “回太皇太后,堂下是右相府陶六小姐,陶织沫。”公公回道。
  太皇太后一听,片刻怔愣后,当场便凤颜大怒,“如此一个庶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太皇太后震怒,堂下之人皆诚惶诚恐,嫣太妃连忙跪下请罪,“儿臣知错!儿臣是想着,织沫病重多年,如今身子痊愈了,听妹妹说她平日在府中甚是乖顺,便想借着今日让她来宫中走走,不曾想竟会发生这等事。”
  堂下的陶织沫听得直翻白眼,什么鬼呀!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姨母,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好吗?你该不会想说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吧?
  “母后,嫣太妃作为她的姨母,不过也是心疼她罢了,谁想这丫头如此上不得台面呢。”容太妃也跪下请罪,毕竟这嫣太妃是因她才将陶织沫召入宫中的,她自然是得帮衬一下。
  太皇太后见了她们俩这模样,有气都使不出来,更何况今日还是嫣太妃生辰,自然是要给一二薄面的,“罢了罢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哀家拎得清是非,此事与你们二人无关。”她说着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嬷嬷,那嬷嬷很快便将嫣太妃搀扶了起来。
  “右相府庶女陶织沫!”太皇太后冷眼看着她,“倒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杖二十。婢女,杖毙!”
  ☆、第102章 命定王妃(二更)
  此言一出,陶织沫都快吓趴了,杖毙!这个老不死的!她先前还敬着她是阿辞的外祖母,一直尊重敬仰她,谁想竟是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一个老太婆,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好吗?
  “请太皇太后恕罪!织沫甘愿领罚,可是……请放过民女的婢女,饶她一命!”陶织沫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只有重重磕了个响头。
  她知道,此事罪不在她,堂上这么多人都明眼看着。那猫抓狂虽然是追着她的帕子,可是她也很无辜呀。偏偏,太皇太后开口一句话就定了她的罪,让她无法辩解。就算她辩解,也只会添个顶撞太皇太后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