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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嫣嫣踩在飞鸾宫庭院中冰冷的地面上,尽管脚上套了厚厚的粗布棉鞋,依然冷得她挪不动脚,尤其是自己握着扫把的双手,已经被冻得一片麻木,几乎没有了知觉。
  昨天,姚嫣嫣被关在一间没有半点亮光的屋舍内,又惊又饿地度过了一天一夜,一直到天光微亮时,才有人过来,她心中一喜,就算是要以欺君之罪将她杀头,也好过一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屋舍里。只是没能成为妃嫔,辜负了父母亲多年的培养。
  可是她没有想到,来人塞了她一些食物后,竟将她送进了飞鸾宫中,而这飞鸾宫的主人,就是姚燕燕!
  看着坐在廊下通身富贵、奴仆环伺的姚燕燕,姚嫣嫣不禁感到一阵恍惚。在家中时,她是娇生惯养受尽宠爱的嫡女,姚燕燕只不过是个贱妾之女,处处都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吃的穿的全都要捡她不要的用。哪里能想到,不过才一天而已,两人的境遇便已天翻地覆。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一道粗粝的嗓音忽然响起,姚嫣嫣身子一哆嗦,立刻挥动麻木的双臂,吃力地清扫起地上的积雪。
  然而姚嫣嫣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哪里干得动这种粗活?负责监督她的那名粗使宫女看她将积雪扫得七零八落,这么老半天连个扫把都拿不稳,气得叉腰怒骂了几句。
  在每年的选妃当中,落选的采女会被分到各宫中,成为各位娘娘的贴身侍女,只因这些采女最次也是富农出身,模样周正,在经过一番教导后也算懂规矩识大体,能更好地伺候各位贵人,若伺候得好了还能在宫中多留几年,当个姑姑或者女官,这样的女子,即便将来请辞回乡时年纪大了些,也是百家相求的好女。
  但这些粗使宫女就不同了,她们中除开一些是罪臣之女外,其余大部分都是从乡间征调而来或是被家人卖入宫中的,大多是七八岁就进宫学规矩。模样好一些的、机灵些的,都调去贵人身边伺候了,剩下的那些,一辈子都只能干些又脏又累的粗活,一直熬到年岁到了才允许被放出宫中。
  因此这些粗使宫女可不会像姚嫣嫣结交过的女子那般说话温声细语,被交代来盯着姚嫣嫣的这位虽然没有得到交代,但她也算是有眼色,知晓这个罪女得罪过姚妃娘娘,现下又见娘娘坐在那儿看着,自然是要好好表现。因此骂出口的话要多脏就有多脏。
  姚嫣嫣哪里听过这样腌臜的难听话,又不能反驳,只能含着泪默默忍受。
  正在这时,陛下到了。
  姚嫣嫣一愣,不顾粗使宫女不善的目光,转身望向大门处,就见到那个生得如同天人一般的年轻帝王,将迎上去的姚燕燕揽在怀里。
  帝王刚刚进来时似乎面有郁色,但是一见到姚燕燕,便露出了笑颜,他甚至由着姚燕燕走在前头拉着他,可见是有多宠爱那个女人。
  见到这一幕,姚嫣嫣呆了半晌,眼见那两人一齐走进了寝殿当中,眼见那扇大门重重关上,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悔恨。
  她好后悔,她当初为何要铤而走险冒领功劳,如果不那么做,就算落选,她也能在贵人身边当个体面的一等侍女,而不是落到这比粗使宫女还要卑贱的地步……
  ***
  皇帝陛下垂头丧气地回到飞鸾宫,见到姚燕燕关心地迎上来,他不想让她担心,于是露出了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可姚燕燕是谁,她那么了解陛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沮丧和勉强。
  是今天在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吗?于是姚燕燕在众多宫人的目光下抱了抱陛下,然后一边拉着他往寝殿里走,一边娇声软语道:“陛下来嘛,臣妾有样东西要给您看……”
  眼见两人走进了寝殿当中,宫人们极有眼色地退了出来,顺便将大门关上。
  青壶作为这飞鸾宫中跟随姚燕燕时日最长也最受宠信的侍女,在飞鸾宫中很有地位,大门关上后,便有几个小宫女凑上前去和她说话,话语中无不含着几分恭维。
  还有人道:“依陛下对咱们娘娘的宠爱,想必要不了几日,咱们宫里就能添一位小主子了,到时候青壶姐姐肯定也能得赏。”伺候的主子有了喜事,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能得些赏赐。
  然青壶面上却很平静,道:“陛下与娘娘的事,也是你们能随意揣测的?还不干活去!”青壶人虽然本分老实,但板起脸来时却有一股威严,听了她的话,小宫女们连忙干活去了,再也不敢议论。
  而飞鸾宫寝殿当中,并非众人想象中一派旖旎风流的画面,只见姚燕燕拉着皇帝在床边坐下,就问他怎么了。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道:“爱妃,朕今日上了朝才发现,朕真的很没用。”
  姚燕燕怎能允许陛下自我贬低呢?她捧着陛下的脸道:“怎么会呢?在燕燕心里,陛下是最好的。”
  然而皇帝陛下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目光幽幽地看着爱妃,慢吞吞道:“可是爱妃昨日还说朕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小白脸。”
  姚燕燕:……
  她立刻摇头,一边摇着陛下的胳膊一边控诉道:“陛下怎能冤枉臣妾?臣妾才没有说陛下是小白脸呢,陛下是臣妾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美人娇声软语,嗓音甜得跟抹了蜜似的,皇帝陛下听得心花怒放,心情终于好了些,也就提起兴致将朝堂上的事一一讲了。
  原来皇帝已经有整整两年没上过早朝了,以致于当他出现在朝堂上时,臣子们竟然连他的脸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至于朝臣上奏的那些东西,皇帝自然也是一概不懂的。
  当然,皇帝虽然不懂,但他既然已经答应爱妃要做个好皇帝了,那么是肯定不会被摆在面前的这点困难击败的,退朝后,他就找了章宰相和李太傅,表示他要做个好皇帝,让两位爱卿多教教他。
  姚燕燕点头,觉得皇帝这么做完全没问题,“陛下您虚心向学,不耻下问,真是棒棒哒!”
  皇帝陛下说李太傅和章宰相知道他要潜心向学后都很高兴,李太傅还翻开一本书要教导他。
  “可是……”皇帝陛下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朕实在太笨了,李太傅给朕讲了一个时辰,可是朕什么都没有听懂。”
  皇帝很是沮丧,道:“到后来,李太傅和章宰相都连连摇头,虽然他们没说什么,但是朕知道他们很失望。”
  皇帝陛下看向姚燕燕,“朕以前从来没有好好学过,爱妃,你说朕真的很蠢笨吗?”
  皇帝陛下在学习上笨不笨,姚燕燕怎么可能知道,前世他俩在一起时净吃喝玩乐了,半点正事都没干过。不过陛下现在正沮丧呢,她肯定不能说打击他的话啊!
  于是姚燕燕站起身,肯定道:“陛下您怎么这么想?您怎么会蠢笨呢?在臣妾心里,陛下就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男子!”
  皇帝陛下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爱妃此话当真?”
  姚燕燕狂点头,“真!当然真!陛下听不懂,肯定是因为李太傅讲的东西都太深奥了,陛下你还记得李太傅说了什么吗?给臣妾说说,说不定臣妾能给陛下出出主意呢!”
  皇帝陛下闻言,点头道:“对对,朕要全都说给爱妃听,毕竟爱妃如此聪明,肯定能帮朕解惑!”
  姚燕燕脸红。
  于是陛下沉吟了片刻,接着,就开始背诵李太傅说过的话。
  姚燕燕一开始还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后来发现陛下不但将李太傅讲的那本书从头到尾背下来,还将李太傅期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复制给姚燕燕听。真的是每一句话!
  姚燕燕惊呆了,嘴巴张着,口中未咀嚼的糕点就掉到了地上。她当然不会怀疑陛下是瞎编的,陛下这么实诚的人,怎么可能编那些东西骗她,更何况那本书的内容虽然她也听不懂,但也听得出来很深奥、用词很优美,陛下要是能一眨眼就编出这些东西,那也就不是陛下了。
  一口气背完,皇帝陛下松了口气,姚燕燕立刻醒过神来,连忙狗腿地递过去一杯茶水给陛下润润喉。
  皇帝陛下喝完茶,面上又变得沮丧起来,对姚燕燕道:“爱妃,李太傅讲的都在这儿,朕是不是十分蠢笨,竟连这么简单的东西也听不懂。”
  姚燕燕按捺不住自己的吃惊,连忙问道:“陛下,您听一遍,就将李太傅讲的都记下来了?”
  皇帝陛下点头,奇怪地道:“怎么了?”
  姚燕燕按捺住自己的激动,跑到书架前随便抓了本书递给皇帝,道:“陛下您看一遍,然后背给臣妾听吧!”
  皇帝陛下果断摇头,他刚刚才背了那么多东西,嗓子都喊累了。
  姚燕燕立刻抓着他的胳膊开始晃荡,“陛下,臣妾特别想听您背书,您背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皇帝陛下看了眼那书的厚度,摇头,“朕不要,太厚了。”
  姚燕燕缠着他道:“求您了陛下,不用全本,五页就行!”
  皇帝陛下本来要答应了,但是见爱妃难得露出如此殷勤的模样,觉得可能有阴谋等着他,头摇着更欢了。
  姚燕燕见陛下油盐不进,心中大叹:看来,光是撒娇晃胳膊不管用了,本宫必须采用更高级别的武器才行。
  她盯着陛下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忽然伸出手按住,在陛下疑惑的目光中,对准他的嘴唇就是一个激烈的深吻。
  被突然袭击的皇帝陛下瞪大眼睛,身体僵硬如同木鸡。
  片刻后,两人分开,姚燕燕一抹嘴唇,就见皇帝陛下双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活像一朵刚刚被人采撷过的娇花。
  姚燕燕:……
  陛下有一点特神奇,就是不管两人做过多少没羞没臊的事情,只要是她主动,陛下都会以一副第一次做这种事时的娇羞姿态面对她,这常常让姚燕燕很是头大。明明陛下自己主动时总是勇猛无比,常常叫姚燕燕招架不住,可一旦姚燕燕自己主动了,陛下反而一副小媳妇样儿。唉……
  心里叹气,姚燕燕见陛下呆呆坐着不动,就轻轻推了他一把,谁料陛下竟顺着那点轻微的力道软软倒了下去,躺在床上红着脸看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姚燕燕:……
  半晌后,陛下开始背书,姚燕燕一边听一边盯着书上的字,惊喜地发现陛下果然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本事!
  这么说,只要陛下努力学习,太傅认真教导,那陛下成为一代明君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啊!毕竟他有着金手指一样的记忆力啊!
  姚燕燕无比兴奋,就发现第五页背完以后,陛下接着往下背,一直背到第十页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陛下微微抬着下巴,闭上眼睛,见姚燕燕久久没有反应,飞速睁开眼看了她一下,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姚燕燕无奈,只得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他一口。谁料陛下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了,他红着脸盯着姚燕燕,“爱妃,不要这个,要和刚才一样激烈的那种!”
  姚燕燕:……
  第10章
  第二天,心满意足的皇帝陛下精神奕奕地去上早朝,而躺在床上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的姚燕燕却被青壶摇醒了。
  “娘娘,起来了,今日得到太后娘娘跟前请安呢!”
  姚燕燕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这是在前世呢,隐隐觉得奇怪,由于她和皇帝陛下整日里不务正业、奢靡无度,太后她老人家屡屡被气,已经很久都不愿意搭理他们俩了,怎么忽然要去请安呢?
  “娘娘,起来了,其他娘娘都已经往慈和宫那边去了。”
  其他娘娘?宫里就她位份最大,哪儿来的其他娘娘?
  姚燕燕慢慢清醒了过来,待她看到眼前和前世并不相同的床帐顶时,忽然一个激灵,跟诈尸似的直挺挺坐了起来。
  对了对了!这一世跟前世不太一样了,宫里现在除了她这个姚妃,还有好几个由太后册封的妃子,后面还带了一连窜的贵人才人昭仪什么的,而昨天,司礼局还派人过来说了,今天早上所有后宫妃嫔都得到太后跟前去请安。
  姚燕燕连忙起来洗漱装扮。
  “赶紧的,把陛下赏赐的那些首饰都拿出来,还有那件胭脂色的衣裳……”
  “头发!给本宫梳个最雍容华贵的……”
  “算了算了,太丑了,梳个俏丽一点的!”
  “珠钗要那根翡翠镶东珠的……对对,最大的那颗……”
  在姚燕燕一连窜的命令下,飞鸾宫的侍女们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不大会儿功夫,一个身着胭脂色华贵宫装的美人就诞生了。
  姚燕燕对着水镜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又让人正了正自己身上雪白色的披帛,自觉非常满意。
  “娘娘,步辇备好了。”青壶进来禀报道。
  姚燕燕一昂下巴,气场高得如同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大公鸡,“走!”
  正当她摇曳生姿地领着身后一大群侍女往大门口走去时,余光忽然瞥见正在扫地的姚嫣嫣。
  姚燕燕脚步停住,一昂下巴,那名负责监视姚嫣嫣的粗使宫女立刻机灵地把姚嫣嫣拖了过来。
  飞鸾宫正殿和庭院高低相差十几个台阶,一条铺满白玉砖的大道将庭院一分为二,平整地将飞鸾宫正殿与大门连接起来。
  因而站在庭院里的姚嫣嫣,脑袋约莫只到姚燕燕的小腿部分。
  看着灰头土脸的姚嫣嫣,姚燕燕道:“嫡姐,你看看燕儿今日这配饰、这衣裳如何?”
  姚嫣嫣仰起头,看着在阳光下一身盛装高高在上的姚燕燕,心里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只能恭恭敬敬道:“娘娘这一身……甚是华美。”
  姚燕燕满意地点点头,走之前补了一句,“嫡姐这次总算说了句实话。”
  听了这话,姚嫣嫣脸色一变,只因往日里她为了抬高自己,经常说些让人误会姚燕燕的话,比方那次落水,的的确确是姚燕燕救了她,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后,听到别人耳朵里,却是姚燕燕害她不成自己跌入了水潭中,而姚嫣嫣则为了顾全庶妹的名声勉强自己说谎。姚燕燕她,肯定都清楚这些事。
  想到这里,姚嫣嫣打了个寒颤,不禁有些恐惧起来,这两日她已经被折腾怕了,天不亮就要顶着严寒起来干活,吃不饱睡不好,还要忍受那个粗使宫女腌臜无比的咒骂,现在的她,已经不指望能获得陛下的宠爱,也不指望能斗得过姚燕燕了,只盼着哪一天在她干活的时候,那个粗使宫女能安静些便心满意足了……
  打击了一把姚嫣嫣后,姚燕燕脚步轻快地上了步辇,让人抬着往慈和宫去。
  前世,姚燕燕和太后之间,只能用水火不容来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