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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殿分外间和内间,内间又有数层纱幔将大床遮蔽,守夜的太监宫女能隐约听到点动静,却看不清他们在作甚。
  两人在床上说了半天的话,纱幔外早就有太监宫女候着了。
  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姚燕燕对陛下道:“陛下,也不知兰梦征他们抓住章老头没有,咱们得赶紧出去看看啊!”
  皇帝陛下点头,又道:“朕出去看看就行,你好好在寝殿待着,不要出去冒险。”
  姚燕燕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臣妾都听陛下的。”
  见爱妃如此乖巧听话,皇帝陛下满意地颔首,然后在下床时身子一歪,险些跌了一跤。
  姚燕燕慌忙扶了一把,问他怎么了?
  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此刻慌得一批,明明在坐在床上时还不觉得,此刻一下床,却感觉浑身酸软,尤其是双脚,仿佛都没法走路了,动一动都酸疼得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有些惶恐地问,刚刚才在爱妃面前信誓旦旦说完豪言壮语,这就变了个样子,这让陛下的自信心遭到巨大打击。
  姚燕燕也是这会儿才想起睡着前封元说过的那些话,便对着陛下解释了一遍,说这只是暂时的,等多休息两天就恢复了。
  皇帝陛下昨晚实在醉得厉害,记忆也出了些差错,模模糊糊的,现在听见爱妃的话,隐约想起自己昨晚并不是神勇无敌地立刻将那刺客制服,而是狼狈地被追了好几圈后才反击成功的,顿时有些赧然。
  他没敢再提那事,而是让候在纱幔外的宫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自己则撑着不停打哆嗦的双腿和慢慢开始有些酸痛起来的双臂,板着一张脸要往外走。
  现在这情况,就算对着爱妃,他也实在是撑不出笑脸了。
  姚燕燕本来还想去补个觉,她昨天睡得比陛下晚,其实还没睡饱呢,但看陛下现在强撑的样子,就不由想起上辈子他们两人整日里醉生梦死、陛下一度懒到连吃个饭都需要人喂的时候,就不由有些心酸。
  哎,都怪生活给嗟磨的啊!
  她实在放心不下,就想陪着陛下去,皇帝陛下自然是不让的,毕竟他刚刚对着爱妃发表了一通大男子主义的宣言。
  然而姚燕燕是什么人?陛下能拒绝得了她?
  她揽住陛下胳膊,又是一通撒娇卖乖,柔软的胸脯还在陛下手臂上蹭啊蹭,蹭啊蹭,看得身边服侍的青壶都脸红不已,陛下自然也招架不住。
  他昏头昏脑的,瞬间就把那套大男子主义的言论给忘光了,在高公公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晕乎乎地揽着爱妃走了出去。
  姚燕燕半搀扶着陛下走出寝殿,穿过已经被收拾干净的长廊,来到外头的校场上,就见到兰梦征已经押着章宰相跪在了那里。
  瞅见章宰相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他往日里叱咤朝堂、意气风华,逼得皇帝有气不能发的样子,姚燕燕只想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对之冷嘲热讽一顿。
  不过没等她开口,陛下就说了出来,“章老头,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章宰相现在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头发散得不成样子,身上沾满污泥,两边裤腿还破了一大块,屁股上还插了一把匕首,因为这个原因,他跪着的姿势也极为别扭,瞧着就让人不舒服。
  听着小皇帝的冷嘲热讽,他啐了一口,“狗皇帝,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宁愿受死,也决不受辱!”
  章宰相这口唾沫吐得可真是有力度,幸亏姚燕燕和陛下站得远,否则就被他吐到鞋面上了,那得多恶心!
  兰梦征本来就怨恨章宰相,又对陛下和贵妃娘娘感激涕零,见他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敢嘴硬,直接踢了他屁股一脚。
  章宰相本就受伤的屁股又遭重击,脸色登时扭曲了一阵。
  封元上前几步,拱手道:“陛下,天亮前,兰梦征带人追踪出了几十里地,只抓住了章宰相和十几名死士,根据地道以及一路上的痕迹,微臣猜测,章宰相应当还有其他同谋逃了出去。”封元说的便是目前他们还不知身份的孙不平。
  皇帝陛下点头,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不错,否则章宰相怎么可能从大牢里出来?”
  封元恭敬称是。
  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又担心章宰相因为屁股的伤感染而死,封元就给他拔了刀,处理了伤口,就让人堵了他的嘴关到一个隐秘地方严加看管。
  期间,姚燕燕和皇帝陛下围观了全程,看着章宰相憋屈至极却被堵住嘴绑住手脚的模样,两人都感到了一阵快意。
  不过皇帝陛下想到这老头刚才冲着自己和爱妃吐唾沫的模样,心中又有点儿堵,他凑到爱妃耳边,把这想法小声说了,“爱妃,朕也想吐他唾沫,这想法是不是不太好啊?”
  姚燕燕奇怪道:“陛下,章宰相这种人就该唾弃,有什么不好的?”
  皇帝陛下红着脸,愈发小声道:“这种举动是不是太失仪了?”皇帝陛下过去虽然行事荒唐,但他也是作为一名皇子被教导长大的,深受周围人言行举止的熏陶,像吐人口水这种事,莫说做了,连听一听都会觉得污秽。
  皇帝陛下正为自己竟然有这种念头而羞愧。
  姚燕燕却鼓励道:“有什么好羞愧的?陛下,想吐就吐!”
  皇帝陛下道:“可这是不是不太君子啊?”也是最近被林大儒教导多了,否则以前的陛下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姚燕燕看着陛下现在想做又不敢做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好玩极了,有心想要带坏他,她眼睛亮亮的,怂恿道:“陛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有真正的君子才配得到君子的待遇,章老头又不是君子,他朝咱们吐唾沫,咱们吐回去,那是理所当然啊!”
  被爱妃这么一鼓动,皇帝陛下也兴奋了起来,赶紧让周围跟着的人全都退出去,没有交代,不许进来。
  宫人们看着陛下和娘娘嘀嘀咕咕一阵,然后又兴奋又神秘地让他们退下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十分好奇,却也只得关上门退出去,不敢有任何窥视的想法。
  待人都走了,皇帝陛下就在爱妃的鼓动下,在章宰相震惊瞪大的目光中,朝着他吐了口唾沫。
  口水呈抛物线落到了被绑着的章宰相身上,被堵住嘴的章宰相眉头抽搐了一下,仿佛极为震怒。
  姚燕燕不太满意,对陛下道:“陛下你吐口水的姿势不太对。”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呸了一声,一口不明液体啪的一下飞到了章宰相的脸上。
  章宰相浑身剧烈地挣扎了一下,瞪着姚燕燕的目光极为愤怒,但他人被绑着,嘴被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呜呜几声。
  姚燕燕哼了一声,“死老头,气死你!”然后冲着陛下一扬眉,示意他快点上,气死这老头!
  皇帝陛下见状,眼睛一亮,红着脸,踮起脚,身体前倾,学着爱妃的样子又吐了一口……
  于是这天晌午,姚燕燕和皇帝陛下,在章宰相惊恐又复杂的目光中,给他“洗”了一遍又一遍脸。
  第65章
  “陛下, 爽不爽?”
  搀扶着陛下走出关押章宰相的那间废屋时, 姚燕燕这样问。
  “爽!”皇帝陛下眼神晶亮, 嘴角上扬,明显十分高兴。
  高公公跟在二人身后, 想到方才进去时不小心看到的章宰相的惨状,不由有些瑟瑟发抖。
  幸好幸好,幸好咱家没有得罪陛下和娘娘。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 跟着陛下和娘娘回到了行宫的主大殿当中。
  这次行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春猎自然没办法继续了,姚燕燕和皇帝陛下回到主大殿时, 就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参加这次春猎的宗室勋贵,还有一些大臣, 其中跟章宰相有关的已经全部被抓住绑了起来, 扔在大殿中央供众人参观。
  姚燕燕和陛下一来, 那些被抓的大臣立刻挣扎着要扑过来求情。
  “陛下,臣与此事无关, 求陛下彻查!”
  “陛下, 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反心呐!这都是章宰相一人所为, 求陛下明鉴!”
  ……
  姚燕燕看着眼前这些痛哭流涕的人, 心情有些复杂, 但其中更多的是快意,这些人平时跟在章宰相后头耀武扬威,根本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下后悔了吧!
  她看了陛下一眼,皇帝陛下身上明显还酸痛着,站在她身边手指有点发颤,但是他装模作样的能耐比起她更胜一筹,此时站在她身旁,目光如电,神情肃然,十足一副强压怒气的样子,瞧着就威严无比。
  而那些挣扎着要扑过来求情的臣子,见到天子这副模样,顿时停住了,求饶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姚燕燕瞧着那些墙头草的样子,想着要不是这里人太多,她真想找一群宫人,一人几口唾沫淹死他们!哼!
  受过众人行礼后,姚燕燕就跟着陛下走到大殿上首坐下。
  封元和陈统领一左一右站在旁边。
  皇帝陛下扫了一眼被绑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又看了一眼分列两边站着的人,问道:“诸位以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立刻就有一名勋贵出列,他高声道:“陛下,这些人平日里与章宰相过从甚密,此次章宰相谋反,他们不可能不知情,臣提议,将他们斩首示众,其家人全部流放!”
  说话的这名勋贵,正是永昌侯蒋中辰,昨天夜里,他的老友明昌伯被章宰相的鹰犬残忍杀害,这股怒气他憋到现在,此刻恨不得将这些章宰相的走狗全都一个个捅死,以慰老友在天之灵。
  蒋中辰话音刚落,在场其他人也群情激奋,纷纷请命,将这些人格杀勿论。
  皇帝陛下静静听着,觉得这些人说的话都挺有道理的,若不是要维持形象,这会儿恨不得大赞三声,然后把他们每个人说的惩罚都在这些人身上用一遍。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们……”
  话说到一半胳膊就被姚燕燕捅了一下,皇帝陛下侧头,目光和爱妃对上,爱妃却示意他去看封元。
  皇帝陛下灵机一动,“那就将他们收入刑部大牢,等待证据彻查完毕,再定罪也不迟。另,即日起,刑部尚书一职,由封元暂代。”
  封元立刻一撩衣摆跪下……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从昨晚到现在主持大局的这个人名唤封元,乃是陛下从麒麟山带回来的谋士。也就是说,陛下早在年前就起了对付章宰相的心思?
  众人看一眼坐在宝座上不动声色的年轻天子,再想想章宰相现在的下场,不由都起了一层寒意。从前人人都道这少年天子是个喜好奢靡、生性惫懒的纨绔皇帝,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现在才发现,他的城府竟如此之深,连章宰相这种老奸巨猾、权倾朝野多年的朝臣,也在短短一日之内下了马,若是陛下有心想要对付他们,他们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吗?
  与此同时,带兵朝着望城山行宫赶来的袁昊,也是这个想法。他骑在马上,跟在同样一身甲胄的父亲袁忘身侧。
  凤阳公主已于半个月之前嫁入袁家,如今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想到几天前的夜里,公主与他温存之时说过的话,袁昊面上不由显出了几分紧张。
  袁忘看了儿子一眼,道:“有话便说。”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袁昊便直言不讳了,他道:“爹,章宰相如今已被囚,咱们家当初差点就与章家联姻,即便现在儿子娶了公主,咱们家明确表示站到了陛下这边,也难保陛下不会生出疑虑。”
  袁忘面沉如水,“你究竟想说什么?”
  袁昊道:“爹,不如……交出兵权吧!只有这样,陛下才能放心。我们家才能平安。”
  座下宝马发出嘶的一声,却是被袁忘揪下了一片头发,他一边安抚地抚摸着马儿的头,一边考虑着儿子的话……
  “陛下,袁将军带兵前来接驾!”封元踏入大殿,禀报道。
  此次春猎,封元虽然猜测章宰相会动手,但猜不到他到底哪天动手,什么时候动手,便只能尽力做好准备,甚至在大殿中安排了不少暗部的人,但遗憾的是,并不能确保所有人都万无一失。这次死掉的明昌伯,就是个当时不听暗部的人劝告,执意要跑出去的倒霉鬼。
  至于其他人,虽然有些受了伤,但并不妨碍,多养养也就能痊愈了。此时行宫中一切收拾妥当,自然是要起驾回京了。
  姚燕燕和皇帝陛下一起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傍晚,夕阳西去,漫天布满红霞,这个时候起驾回京,有点晚了。
  姚燕燕对封元,道:“先生,陛下身体还没恢复呢,不如明日吧!”
  封元顾着要赶紧回京帮助陛下主持大局,倒是忘了这事,既然娘娘都提了,他只能点头应下,跟着又道:“既然明日再启程,陛下不妨设宴见一见袁将军。毕竟这一次,袁将军可是立了大功。”
  皇帝陛下嘀咕了一句,“见他就算了,还要设宴……”他对这个前世抛下他和爱妃跑路的将军可没多少好感。
  封元抚须笑道:“陛下,既然章宰相已经就范,也时候收回袁将军手中的兵权了。”
  皇帝纠结地皱了下眉头,“他攥着兵权那么久,万一不肯交出来怎么办?”
  封元附耳过去,在陛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而后才退开几步,对陛下道:“陛下或可一试。”
  皇帝陛下其实真不想单独见那个袁将军,更何况是设宴款待了,不过既然一心先生都那么说了,他还是决定听一听聪明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