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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山给自己封了个威武霸气大将军的名号。听了这话,他第一反应是听了他的大名后前来投靠的人,说是旧识,其实不过是曾经在乡里种田时见过几次,这样的人,这几个月来伯山见得多了,因此他摆摆手,就叫让手下将人赶走。
  见人没走,他拧眉道:“怎么?还有事?”
  那手下便道:“将军,那人说他叫石壮,还带了一支兵马,瞧着有数百人。”
  石壮!伯山忽的一惊,这不就是当初被朝廷征去服役,后来造反拉了一支反军,再后来还投了齐国当上将军的人吗!
  伯山当初见过他几次,后来听说他到齐国当了将军,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还羡慕了一阵,他没想到石壮居然会来寻他。
  石壮来找他作甚?难道他被齐国人赶出来了,特意来投奔他的?
  不对,伯山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又问道:“你看清楚了,他真的只带了数百兵马?”
  那手下道:“小的数清楚了,一共五百人。附近也没有伏兵。”
  嗯,这么点兵,应当不是来攻打他们的。想到这里,伯山放下心来,立刻让人将石壮请进来。
  等见到石壮时,他吃了一惊,因为石壮现如今的模样,同他记忆里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只见他穿着一套赤色的铠甲,日光下浑身跟发着光似的,腰间佩着一把镶嵌了翡翠玉石的宝刀,一张留着络腮胡须的脸庞不怒自威,身后跟着分列两排的五百名兵卒,人人皆身着玄色铠甲,步伐一致目不斜视,明明只有五百人,却硬生生走出了五千人的气势。
  伯山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自己当了几个月的将军,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邋里邋遢的庄稼汉了,等见到石壮时,也有底气了,却没想到,这么几年,石壮的变化竟如此之大,瞧着……就像是那些真正的贵人一般。
  伯山当下收起了最后那点轻视之心,将石壮请进了刺史府内,酒肉上齐,两人寒暄了几句,伯山发现石壮如今的谈吐也和他印象中的不同,这么一对比,他就还是那个粗鲁鄙薄的田舍汉一般。这让伯山产生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酒过一旬,石壮便说起了今日的来意。
  听到石壮让他投了齐国,伯山大吃一惊。他心里虽然羡慕石壮投了齐国后过上了上等人的日子,还养出了这么一身贵气,但真要让他投身齐国,却又犹豫起来。
  石壮和伯山境遇相似,当下便道:“伯山可知,清平州已经被齐军攻下了。”
  伯山吃了一惊,他消息很是滞后,石壮这么一提他才知道,“这么快!”要知道狄倾可不是平穆王那样贪生怕死的软脚虾,他是颇有实力的一位亲王,当初带着几百兵马就能在新皇和平沙王的围剿下逃回封地,等他回到清平州后,新皇多次派兵攻打,都没能叩开清平州的城门,实力如此雄厚的一位亲王,竟然就这么……被齐军给灭了?
  石壮见他不敢置信,道:“狄倾的尸骨都已经下葬,捷报早已呈到齐皇陛下的面前,你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探。”
  伯山自然相信石壮的话,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置信,原来齐军的实力,竟这般强大!幸好他之前谨慎,一直绕着齐军走,不敢跟他们对上,否则此刻焉有命在?
  他正暗自庆幸,忽然听见石壮低声道:“齐皇陛下雄才大略,有称霸寰宇之心,我实话同你说,陛下要一统天下,早晚会打到圣京,前些日子封元帅打下清平州时,已经算好了接下来要打辽平州。”
  伯山一惊,又听石壮道:“我是听说如今占了辽平州的名叫伯山,猜测到是你,所以求了元帅,特意来此劝你投降。”
  伯山闻言,面露惊惶之色,他手下这些兵卒对上平穆王那样的角色倒还好说,但要对上齐国的尖兵利器,可就跟鸡蛋撞石头没分别了,可若是就这么投了齐国,他又忍不住心生恐慌,说道:“可我毕竟是陈国人,齐皇陛下当真毫无芥蒂?”
  石壮道:“齐皇陛下任贤唯能,同任人唯亲的陈皇很是不同,当初在吴国当官的人都能继续考科举在齐国任官,贤弟你颇有将才,若是到了齐国,必定会受陛下赏识。”这句话安下伯山的心,告诉他去了齐国以后不会被齐皇怪罪。
  石壮身子前倾,继续对伯山道:“不过贤弟有一句话说得对,咱们毕竟是陈国人,又是靠的劫掠起家,即便陛下心无芥蒂,那些齐国人也难免有轻视咱们的。”这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拉近,见伯山面色和缓了一些,石壮紧跟着道:“为兄在齐国虽然封了将军,但与那些齐国人到底隔了一层,往日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但贤弟就不同了,你我本就是同乡,又境遇相似,若是你也投了齐国,那咱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日后也好互相有照应,你说是不是?”
  ……
  石壮志得意满地从刺史府中出来后,正对上冯二郎的视线,冯二郎跟着他入齐国后,也升了几级,如今已是个正六品校尉了。
  他拍拍冯二郎的肩膀,赞道:“你的计策不错,我按你写的说了,伯山果然很快就答应了。”
  封二笑道:“也是将军记性好,还能说出这位伯山将军的性情,否则我也能难以揣摩。”他拱手道:“未耗一兵一卒就拿下辽平州,恭喜将军又立一大功,回到京中后陛下肯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将军升官发财,就能如愿取上佳妇了。”
  石壮哈哈一笑,他一直拖着没有迎娶正妻,就是为了立功升官后求娶一位高门贵女,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是近在眼前了。而等陛下一统天下,他岂不就能跟着飞黄腾达?
  *******
  辽平州也被收入齐国麾下的这个消息飞向齐国京都时,皇帝陛下刚刚处理完一日的政务,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永安宫的方向走。
  高公公等人跟在他身后,四名健壮宫人则抬着一架空轿辇跟在一侧。
  昨日下了一场雪,宫道两边整整齐齐堆着一排雪色。
  高公公放慢半步跟在陛下身侧,见陛下耷拉着眼皮一副困倦的模样,开口道:“陛下,这天儿冷,离永安宫还有好一段路呢,您快上轿辇吧!”
  皇帝陛下闻言,眼皮都没抬就摇了下头,脚下却加快了几分,好歹正直盛年,即便天气冷,身子疲倦,他加快脚步走起来也是极快,高公公一把老骨头哪里跟得上,不一会儿就被落在后面了,他不明缘由,好在陛下待人宽和,即便落后一些也不会怪罪。
  而抬着轿辇的宫人则快步跟上陛下。
  朱其羽为何放着轿辇不坐,非要走路回去?因为明天就是除夕了,因为他今早洗漱发现自己眼尾多了条浅浅的细纹。
  岁月不饶人,即便他天子也没有得到优待。皇帝陛下对此感到非常惆怅,听说多走路多锻炼能延缓衰老,他赶紧就践行了。
  就这样,他徒步从御书房走到后宫,等到瞧见永安宫的飞檐时,才匆匆叫轿辇停下,自己坐了上去,假装是一路坐着轿辇回来的。
  他到永安宫时,发现姚燕燕正带着三个孩子贴春联。
  元宵过了年就十二岁了,两个小的也都九岁了,三个站在一起,瞧着就青葱水嫩。皇帝陛下看了眼元宵那张年少水嫩的脸,再想想自己的脸,心中那股惆怅更浓了。
  三个小的跑进内殿里贴春联去了,皇帝陛下见姚燕燕亲自踩着梯子贴春联,一张桃花面在红色春联的映衬下愈发娇艳,自告奋勇道:“我来贴。”
  姚燕燕站在梯子上,对上陛下仰头看过来的晶亮眼神,点头道:“春联贴完了,陛下你贴福字吧!祝愿咱们来年福星高照,广纳钱粮,建摘星楼,作威作福噗……”话还没说完她忍不住笑了,“作威作福就算了,像前世那样每天都有漂亮衣裳首饰我就满足了。”
  皇帝陛下拍了拍胸膛保证道:“一定能实现的!”说着,他扶着姚燕燕下来,然后搬着梯子,拿上“福”和浆糊,在墙上比划着要贴上福字。
  往年都是宫人们备好的,今年还是他们第一次亲自贴春联贴福字,难免感到十分新奇。
  姚燕燕见陛下把福字贴好,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这样端端正正贴着的“福”是不正确的。她把这想法跟陛下说了,陛下当时还站在梯子上,闻言思索了片刻,然后把福字撕下来,反过来贴上。
  贴完他还喜滋滋道:“燕燕你看,这福字贴反了,不就代表福气去了也会返回吗?咱们叫侍女剪一些“钱”字吧,也反着贴,不就是千金散尽又复回了吗?这寓意好,宫里到处都要贴上,来年咱们肯定就有钱了!”
  姚燕燕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陛下说得又很有道理,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于是次日除夕晚宴上,进宫的高官勋贵见着了宫里那些全贴反的福字,面色都有些古怪。
  吏部尚书对林大儒道:“这福气反过来,不就成晦气了?这……这如何使得?”
  林大儒眼角微抽,想要同陛下说说,但见陛下难得高兴,想着正当除夕,不好惹陛下不悦,也就按下没提。
  其他人也多少是这个意思。
  至于皇帝陛下……他见没人有异议,心道:难道朝臣都领会了朕的意思?
  皇帝陛下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第一次臣子与他有这般默契!
  第173章
  除夕宴热热闹闹结束, 过年本该有七日休沐, 但由于前线还在打仗, 臣子们只休息了两日,便继续上朝了。
  这一日早朝结束, 林大儒走进御书房,一抬眼,险些给一片红通通的御书房吓一跳。这才发现原来御书房内贴了许多红艳艳的剪纸, 字形……林大儒仔细一瞧,发现竟然是贴反了的“钱”字。
  林大儒:……
  他的心情瞬间很是一言难尽,同时又有些怀念起封元来, 心道:自从这位同僚离开京都,陛下的言行举止当真是越发奇异了。
  他觉得自己身为左相兼太傅, 有职责提醒陛下, 但陛下以至而立之年, 自己即便是要劝诫,也应更委婉些, 以免伤了陛下的颜面。
  于是林大儒便试探道:“陛下, 这贴满了御书房的窗花……”
  皇帝陛下这两日正觉得朝臣与自己生出默契了呢,听林大儒这么问, 还以为是要称赞自己命宫人贴的这些窗花, 于是摆摆手, 矜持道:“太傅也觉得这窗花贴的好?这是朕除夕前夜想出的主意。”
  林大儒:……
  听到还真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他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奇怪为何娘娘没有劝阻。
  沉吟一会儿,他继续道:“陛下不觉得这“钱”字与除夕宴上的“福”字,贴得有些与众不同吗?”
  闻言,皇帝陛下喜道:“太傅也觉得朕这主意不同寻常?不愧是太傅,果真独具慧眼。”
  林大儒:……
  他仿佛被噎了一下,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想了想,还是道:“陛下觉得这是赞美?”
  皇帝陛下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见陛下神色,林大儒也明白了,不直白坦率地说出来,陛下是不会懂的,或者陛下压根没往那处想。他只能开口道:“陛下,恕老臣直言,臣以为这福字与钱字这般贴法,极为不妥。”
  皇帝陛下有些失望,没想到当了这么久的师生,林大儒竟还是与他没有半分默契。果然,不是人人都是他家燕燕啊!
  他正要把自己贴反的含义说出来,就听林大儒毫不留情道:“陛下,这福字反了,就是晦字。”
  皇帝陛下一愣。
  林大儒:“这贴反了的福气,就是晦气,极为不祥。而这钱财若是反了,便是一无是处的秽物。”所以,为了这御书房里的美观以及宫中的福气,陛下还是命人将贴反的都撕下来吧!
  被林大儒打击了一番的皇帝陛下精神萎靡了一整天,以致于处理完这一日的政务后,回到永安宫见到妻儿时都有些没精打采的。
  姚燕燕让三个小的自去玩耍,自己则把陛下拉到床边坐下,开始顺着摸他毛发。
  皇帝陛下懒懒地躺在姚燕燕腿上,这回不用姚燕燕问,他自己就把林大儒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咕噜全吐出来了。
  姚燕燕这么一听,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在哪里了。见陛下一脸郁闷的样子,她笑道:“陛下别急,臣妾给你想办法。”
  她低着头思考着,双手却摸着摸着,从陛下的头发摸到陛下的脸上去了,一边摸一边故作疑惑道:“诶?陛下,你的脸怎么变滑了?”
  “嗯?”朱其羽惊喜地坐起身来,眼神亮亮地看着她, “真的吗?”
  姚燕燕点头,盯着陛下的脸庞,眼也不眨夸赞道:“真的,比之前滑嫩了许多,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皇帝陛下听了这赞美,只觉得心底的郁气一下便消了,道:“看来周晚香制出的脂膏果真有用,朕再去拿一些。”说着,他喜滋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姚燕燕的梳妆台前,拿起了那罐外头画了花鸟图案的脂膏。
  脂膏一打开,一股淡雅的花香便弥漫开来。夫妻俩净面洗手,然后并排躺在床上,那罐脂膏就放在中间,两人从小瓷罐里挖出脂膏涂抹在脸上,一边轻柔地在脸上按摩一边说话。
  姚燕燕道:“陛下,周晚香新制出的这些脂膏效用是真的好,陛下您才用了几天,皮肤摸着就比以前滑嫩了一些,继续坚持下去,说不定连皱纹都没了呢!这款脂膏在店里卖得极好,很是赚了一笔钱。”
  听到姚燕燕发现他长了皱纹,皇帝陛下心下一惊,再听到姚燕燕说那脂膏赚了钱,皇帝陛下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些。他又挖了一块脂膏,耐心均匀地涂抹在脸上,尤其是长了细纹的眼尾,涂得更卖力了。
  两人涂着脂膏,沐浴着那股淡雅的清香,只觉得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姚燕燕问道:“今日前线又消息传来吗?”
  皇帝陛下听自家娘子问,才想起来道:“辽平州也成了咱们的了!”
  许是因为胜仗打得多了,姚燕燕现在听到又收下陈国一个州府,不像之前那么震惊了,她缓慢轻柔地按摩脸部,顺嘴问道:“打了几天?牺牲了多少人?”
  皇帝陛下语气里透着兴奋,“一天,无一人牺牲。”
  嗯?
  嗯嗯嗯?
  姚燕燕惊喜地坐直身子,美容也不做了,面朝着陛下道:“真的?怎么做到的!”
  皇帝陛下也高兴呢,“昨日朕就收到消息了,后来事务太多,忙得忘了同你说。那辽平州被一伙起义的流民占了,恰好那领头的与石壮相识,封先生就让石壮前去劝降。”
  “真好。”姚燕燕又躺回床上,高兴得脸蛋微微发红,她语气轻柔道:“要是每一场战役都能如此便好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期盼和憧憬,朱其羽微微叹了口气,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不是每一个起义的流民都能被劝降,封先生寄来的信里说道,那辽平州的有几个小县城被另一伙流民组成的匪军占了,派人去劝降,不肯,只能打下来,好在那些匪军不成气候,只有一些兵士受了伤,没人牺牲。”
  前线不需要皇帝陛下操心,当然,他操心了也没用。但是那些打下来的地方如何安置,那些陈国的百姓如何彻底变成齐国的人,如何让他们之中更多人活下来并变成可用的劳动力,如何让那些在战火中死气沉沉的城池恢复生机,却是很浩大的工程。这就是皇帝陛下大过年还如此忙碌的原因了。
  经历了数年的战乱,陈国土地上的百姓对国家的归属感已经所剩无几了,毕竟连饭都吃不饱了,谁还会在意是谁统治他们?即便是宗室也有叛国求荣的,更何况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陈国百姓了。忠君爱国这种思想,也得有人灌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