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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嘉看着姚燕燕这仿佛十几年未变的容颜,心中悸动,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忍不住道:“当年你若不是被选为秀女,我们这会儿已经……”
  这得多大脸,有妻有子了还好意思说这些话。姚燕燕很想一脚踹翻他,但这是在大街上,影响实在不好,于是打断道:“我的一双儿女还在等着,先告辞了。”话毕,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醉香阁。
  无视掉拿眼睛瞪她的裴绿,姚燕燕对着周周招招手,然后牵着奔过来的周周,往楼上走去。
  裴绿见状有些惊讶,下一刻就看见醉香阁的老板娘亲自出来,恭敬地将姚燕燕往楼上引,登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谁不知道这醉香阁背景强硬,谁不知道那楼上的包厢只有京中的高门大户才有资格进入,姚燕燕何德何能,怎么可能得到这番礼遇?
  直到这会儿,她才听见周围传来的议论声。
  “方才那位被兰老板引上楼的是哪位夫人?瞧着当真富贵极了。”
  “可不是吗,她头上那支珠钗,手上戴着的镯子,压着袍角的玉佩……乍一看不显眼,其实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就能买下这东市的一间大铺面。”
  “那珠钗上的珠子,可是紫金色的,贵重得很,我只在我姥姥的嫁妆头面里见过。”
  裴绿看着这些说话的人,有几个她认识,都是他丈夫同僚的家眷,此时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姚燕燕衣着寒酸,是她自己不识货,认不出来。
  想到这里,裴绿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但这都跟姚燕燕无关了,她牵着周周的手走上二楼的包厢,进去一看,就见窗下小榻上有个人,对方正襟危坐,俊美的容颜上一片冷意,他还不悦地瞥了周周一眼,心道这孩子太没眼色了,燕燕被登徒子缠住也不过去帮忙。
  周周不明所以,无辜地仰头看她娘。
  姚燕燕让兰梦诗把周周带去别的包厢,便走进去,瞬间将包厢门关上。
  她对陛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方才都看见了?”
  朱其羽来了有一会儿了,一来就发现有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姚燕燕,气了半晌,还是没有上前,而是默默到楼上包厢里来了。
  姚燕燕见他不说话,俯身正对着他的脸道:“吃醋了?”
  皇帝陛下撇开脸不看她,“一个六品小官,值得朕吃醋?”
  姚燕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连人家家底都查清了还说没吃醋?
  见陛下那侧脸对着她,她一下抱住用力嘬了一口。
  皇帝陛下愣了一下,红着脸道:“朕……朕不是要这个。”
  姚燕燕抱住他哄道:“好好好,我知道陛下不是要这个,是臣妾情难自已。”
  皇帝陛下嘴角微微翘了翘,明显是高兴了。夫妻俩正腻歪,门外传来侍从的禀报声,说是前线来信了。
  皇帝陛下拆开一看,信是封元写的,说狄悭已自尽身亡,他留了军队驻守在陈国各州府,现正带着数千兵马班师回朝。
  看到这封信,夫妻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早就预料到,但真等看到陈国亡国,还是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前世他们躲在宫中,生怕陈国打进京来,终日惶惶不安,没想到他们没死在陈军手里,却死在一群匪军刀下。
  这一世,他们本想求个富贵平安,却一步步走到现在,灭了陈国,一统天下。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威胁到他们,两人不安了两辈子的心,终于能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姚燕燕和陛下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两人觉得自己肯定会激动兴奋到晕过去,但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除了一开始小小的惊讶外,并没有太过高兴。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变了,彼此都不是年少时的模样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已明白,一统天下不是结局,只是开始,在看不清的未来里,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在等着他们。
  懂得越多,就越明白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岖……
  见识过的风景越多,也就越明白,一个真心喜欢又互相爱重和彼此信任的人,究竟有多难得。
  幸好他们遇见了彼此,也幸好,无论是艰难险阻,还是形貌美丑,两人都从未有半分疏离。
  就像两棵原本离得很远,却渴望彼此亲近的树。
  离得远又如何,努力生长壮大,让根系在大地之中彼此握紧,让抽长的树枝在云端之下相互交融……
  正宇十八年六月,齐国将原陈国划为三省,分别以“宁、穆、和”三字代称。
  正宇十八年九月,齐国迁都,新都城位于原本齐国、吴国、陈国大概中心的位置,冬日不太严寒,夏日不太炎热,又是曾经一统天下那个王朝的旧都,有气势恢宏的皇城,修缮一番,比齐国现在的皇城还气派,实在是个好地方。
  正宇十八年十月初一,穿上华丽黑底金纹长袍、头戴沉甸甸冠冕的帝后二人,相携着走上祭天的高大神坛,拜祭天神。而后在文武百官,在万千禁军,在外围无数百姓的见证下,皇帝忽然侧过身,抬手朝着皇后深深一揖。
  没有想到陛下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旁的礼官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宣读。
  文武百官也很是吃惊。
  下一刻,皇帝的声音,就从神坛上远远传了下来。最初,这座神坛在建造之时,为了让下面的人远远听清上面的声音,做了许多复杂的设计,此时陛下高高扬起声音自然让在场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朕谢天谢地,谢征战的将士,谢忠直的贤臣……最应谢的其实是皇后。没有皇后,就没有今日的朕。”
  姚燕燕愣愣地看着陛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因为事先他们并没有排练过这样一幕,但陛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眼眶微微濡湿,险些落下泪来。
  站在这高大神坛之上,陛下说了许多许多话,从这一世他们重生回来开始,讲到他们如何经过重重险阻请出了封元,如何扳倒奸臣反贼,如何辛辛苦苦地累积钱粮,如何一步步一统天下,让周边零星小国甘心俯首称臣。他说了许许多多自己的缺点,说自己惫懒无才,说自己任性冲动……是皇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每一次,当他想退缩想逃走之时,都是皇后在身后撑着他、鼓励他,如果没有皇后,就不会有今日的他,齐国更不可能如今的辉煌。
  这一段路,他们走了十几年,其中有许多事情早已在姚燕燕的记忆中模糊暗淡,却被陛下一一点亮。
  “皇后是这世上最温良淑敏、蕙质兰心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勇敢聪慧的奇女子,她让朕懂得悲悯百姓,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如何做一个皇帝。朕此生,有皇后一人陪伴左右,足矣。”
  臣子们一开始不理解,但等听完了陛下的话,就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有些老臣想起陛下刚刚登基那几年的庸碌无为,看向皇后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深深的敬意。
  一个人,若是没有心气向上,他们这些人再如何鞭策劝诫,也是无用。
  他们一开始因为皇后过于艳丽的容貌而对她心怀成见,一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正是因为皇后的存在,才让陛下真正立了起来。
  “母仪天下”四字,皇后当之无愧。
  封元率先抬起手,朝着皇后深深一揖,随即,文武百官都回过神来,朝着皇后的方向深深一揖。真心实意,没有半分作伪。
  皇后这些年的言行举止,不少朝臣皆看在眼里,但从未像今天如此深刻。
  今日之前,若是陛下要废后,他们或许会劝说,但绝不会和陛下硬着来,但今日之后,陛下若是要废后,只怕有老臣会死谏。若是连如此出众的皇后都不要,陛下怕是被烧坏了脑子。
  当然,陛下废后这事儿,是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了。
  离得近的人隐约看清帝后对视时涌动的脉脉温情,只觉得老脸都要被臊红了。
  姚燕燕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她眼里含着泪花,面上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抬起手,也朝着陛下深深一揖,说道:“陛下,我也应当谢你。没有陛下,就没有今日的我。”
  曾经的她,嚣张跋扈,爱慕虚荣,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一旦发觉有人想损害她的利益,她没有能力时会蛰伏卖乖,一旦有了能力,势必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打压下去,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曾经的她,贪生怕死,没心没肺,明知陛下有危险,却收拾东西只顾自己逃走,她只顾自己过得好,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可是在遇到陛下以后,她渐渐变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她变得温柔,变得平和,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她也欣然接受,曾经极为在意的荣华富贵、锦绣华服渐渐被她看淡,不知不觉中,她待人越发宽和,遇事能将心比心为他人考虑,见到街上衣衫褴褛满脸风霜的百姓,也会怜悯会同情;在陛下遇到危险时,她想都未想便挺身而出……
  她好似已经变成了陛下口中那个温良淑敏又勇敢坚定的女子,变成了她曾经不屑却又隐隐羡慕的那种人。
  双手彼此交握,两人一齐起身,四目相对,眼中都含着热意。
  姚燕燕眼中含泪,唇角含笑,道:“陛下,谢谢你,让我从一个鄙薄肤浅的女子,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朱其羽摇头,真心实意道:“不,过去的你不是鄙薄肤浅,是单纯率直。”
  姚燕燕弯起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良久以后,皇帝陛下沉沉叹了口气,“不过接下来,又有的忙了。”正如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一统天下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姚燕燕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站在晨光里,相视而笑,第一次默契地,在心里响起了同样的话:
  一直陪着你,你在我就在,你死我也死。即便将来我先一步入了黄泉地府,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等到咱们手牵着手,一起路过一丛又一丛的彼岸花,一起走过一段又一段的奈何桥……
  即便沧海桑田,记忆消亡,我也会对你一见钟情,然后相爱,相携,过完一生又一生……
  (完结)
  文/厉九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从三月十八号开始连载,一直到今天六月28号,走过了三个多月,谢谢你们陪伴我走完了这段旅程。最初想写这本书时,有不少人说这本书不好,说男主傻,女主做作,说这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写了肯定扑街。但是我爱极了这两个人的故事,急切地想要将他们的故事分享出来,所以才顶着压力开了这本。这本书原本没有这么长,是你们的支持才成就了它!感谢你们!感谢一路的陪伴!衷心祝福大家都能生活得开心幸福,祝福有了伴侣的永远相爱相敬,祝福还是单身的早日找到相爱的对象,也祝福奉行单身主义的永远健康快乐。
  看到有童鞋说希望凑个188章。188啊,多么吉利的数字,希望我能苟到!明天开始更新番外,爱你们(づ ̄3 ̄)づ╭?~
  第六卷 番外集
  第180章 《炮灰女配驯夫记》求预收
  正宇十九年六月中旬。
  朱明霄, 也就是元宵。他觉得这些日子, 自己的母后有些不对劲,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母后的言行举止都仿佛变了个人。
  已经十四岁的元宵早就搬出了皇后的永安宫, 住到了东宫中,而小他两岁的算盘和周周,也早就取了大名, 算盘叫朱明真,周周叫朱留鸢。
  周周为何叫朱留鸢,因为当初给周周取名字时, 周周犯了跟兄长元宵一样的毛病,死活不愿意接受新名字, 只好拟了好多名字叫周周抓阄, 周周最终抓了这个名字。
  身为太子, 元宵除了每日都要带着弟弟妹妹去学馆听太傅讲课外,还要由其他臣子带着接触朝政事务, 这半个月来父皇离开京都前往另一个州府视察, 就是由他代为监国。
  原本父皇是要带着母后一起去的,谁料出发前两日, 母后忽然感染了风寒, 去不了, 只能留在宫中养病。
  让元宵觉得奇怪的是,在父皇离开京都的第二日,母后的风寒就没了, 对的,不是痊愈,而是没了!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像是根本没有感染过风寒。
  若不是元宵确定父皇母后之间躞蹀情深,他怕是要以为母后是为了避开父皇才装病的。
  当时元宵只是稍微疑惑一下,便将此事放下了,毕竟父皇离开了京都,那些折子都要交给身为太子的他过目,还有左右宰相在旁辅佐教导,元宵并没有心力去想太多。更何况,父皇母后时常不着调,母后若是跟父皇生气故意装病,也不无可能。至于他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元宵并不关心,反正没两日他们又会变得如胶似漆。
  真正让元宵起疑心的,是母后风寒“痊愈”后的第二日,当天傍晚,他从前朝回来,打算来给母后请安,并同弟弟妹妹一起用晚膳。
  父皇不在,元宵不必担心会在母后宫里撞见不该看的东西,便没让宫人们通传,谁知却看见了古怪的一幕。
  当时他走到母后寝宫外边,青壶姑姑拦了他一下,低声说娘娘有些奇怪。
  元宵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他隔着屏风,看见母后在床上翻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兴奋道:“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不但穿越了,还穿成了皇后,发了发了……”
  回忆到此为止,元宵想到母后如今的样子,眉头便是一蹙,肖似其父的面庞上满是疑惑。母后究竟是怎么了?他请太医看过,可太医并没能看出什么来。
  好在,再过两日,父皇就回来了。等父皇回来,母后一定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正在思索的元宵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习惯性地走到了永安宫门口,而近些时日变得有些奇怪的母后正好从里头出来,身后跟着几十名宫女,一身盛装,浩浩荡荡似乎要出门。
  元宵走近了,见母后一身华美至极的胭脂色衣裙,面容描画得艳丽无比,眉心贴了花钿,发髻上的九翎鸾凤金步摇闪闪发光,还戴着两枚华丽的镶东珠翡翠金耳坠,手腕上戴着一对和田玉手镯,一身环佩叮当,富贵无匹。
  元宵被震住了,他许多年没见到母后画如此艳丽的妆容了,一时竟觉得她有些陌生,况且母后的这一身装扮,比往日里出席国宴还要隆重,竟叫他有些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