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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笑道:“那就好了。”别个一字不提。
  朱绣笑道:“这是世外仙株入了凡尘,文能提笔书画,武能管家理事。才理顺时是麻烦,做熟了也就习惯了,用不多久时辰。”
  菊月捂着嘴笑:“阿弥陀佛,姑娘十足像了老爷,父女俩一起作诗论学问,好半天都不足。老爷看姑娘管家事,还抱怨忒费事,叫林管家好一顿念,这才罢了。”
  黛玉拈起一个软糯的茶果子,一面吃一面充耳不闻,杏月指着笑道:“老爷也是这样儿,林管家念叨时候只当听不见。”
  引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朱绣因道:“说起食粥来,我曾听过一个不同的说法,你们倒是问问大夫是正经。”
  黛玉心里正记挂林如海身体,忙问:“这如何说?”
  “粥易克化,也补人,虚弱的人吃粥是好。可长期食粥,就如同伤了手的人总不活动手指,渐渐手指就不如从前灵活;这粥好克化,长期吃,胃气不动,五脏六腑都不用费力气去消化,久之,胃气更弱,更难克化其他食物。渐渐地,吃东西不克化,吃粥,重吃粥,胃气更不足,更不克化,只能吃粥…就成了循环的常例了。我听着新鲜,自己琢磨一回,倒也有些道理,你想想,是不是?”
  黛玉闻言,思索一会,才道:“我也看过几本医术,确实有理。可父亲如今吃别个都不太受用,可有什么好法子?”
  朱绣想一想,因道:“许是粥日益熬得稠厚些,再慢慢加点健脾和胃的枣、薏仁、淮山、莲子之类的,还有五谷杂粮,补中益气,兴许好些。咱们想的不算,正经请教一回大夫才是。”
  黛玉点点头,把此事放在心里。菊月见她家姑娘正沉思,忙偷空问朱绣:“绣姑娘,青锦家去了,我们旬月未见她,如今她好吗?”
  朱绣大笑:“好,很好。她如今也和我一样,不大能出门,盖因你家的缘故。若是你家缓缓,说不得她这会儿就在这里陪我呢,谁知你们家这样着急,前脚她才回家,后脚就使了媒人来。这会儿你这作她小姑子的还要来问我。”
  菊月不好意思的笑,实在是她们兄妹相依为命,家里没有长辈在,哥哥只急在心里头,她作妹子的不操心谁操心呢。只盼着赶快年底,到了腊月,嫂子进门来就好了。
  凉厅角落坐地钟叮当了十一下,前头婆子上来回话:“太太们稍后在前头用饭。另外在花厅治了席面,请姑娘们巳时末过去,只随便热闹罢。”
  朱绣一愣,问道:“怎么,又有别个人?”
  那婆子就笑:“来的不是哪家太太奶奶,是几个女人来请安,姑太太不叫打扰姑娘们。”
  朱绣笑道:“可奇了,谁家的?”自家小门小户,相熟的各家来往少有走这些‘使唤家下人来请安送礼’的虚礼的,大多都是亲自登门相互拜访。
  “听说是薛家的,薛家太太请姑太太上门听戏。”
  “薛家?金陵薛家?荣府薛姨太太家?”
  婆子笑道:“可不就是他家。忽喇巴的就使了几个女人上门,还要见姑娘们,叫姑太太拦住了,如今正说话呢。”
  那婆子退下,林黛玉方笑道:“薛姨妈早搬出去了,怎么你不知道?”
  朱绣还真未关注过薛家,只以为他家如今仍在荣国府住着,那位宝姑娘也还是蘅芜苑里安置。
  说笑一回,用了饭。因她两个都没有午间休憩的习惯,便遣了丫头们叫她们自去歇着,朱绣携了黛玉的手,只往她的书房去。
  这书房也是绣室,宽敞雅致,隔壁耳房存放着不少朱绣作出的各色胭脂膏粉,朱绣捧出来,姊妹两个调色,玩的正好。
  黛玉素来有些天赋,调出的胭脂颜色浓淡合宜。朱绣对镜扑在两颊,又提气色,还不嫌妆饰,浑然天成。忙笑道:“我调了多少种浓浓淡淡的颜色,都不如你这个好。我且先把这配的比例法子记下来是正经。”
  黛玉刚包上指甲,蔻丹还未牢固,闻言把脸搁到朱绣肩上,两人镜中对视,笑道:“这是你压得住颜色,换一个皮子暗淡点的来,就显得浮了。”
  正说笑着摆弄,桃月笑嘻嘻的进来,神神秘秘的道:“姑娘,我方才听到个大喜事,说出来,包管吓你们一跳!”
  黛玉笑骂:“小蹄子,又作怪。要说就说,别吊人胃口!”
  朱绣也道:“什么大喜事?”
  桃月笑道:“她们都眯瞪了,我睡不着,就去寻陈嬷嬷,谁知道听见薛家的事。听着好像薛家大爷定了桂花夏家的女孩儿,来年就成亲。宝姑娘竟然也定下了亲事,好像是顺天府尹家的公子,六礼走的比绣姑娘这里还快,如今请期都过了,只差亲迎!”
  黛玉和朱绣都吃一大惊:“什么?这才几个月?”还不足两个月呢!
  至晚,黛玉早已家去。朱绣同朱嬷嬷说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嬷嬷只道:“这位薛太太不是常人,比荣府里的二太太更明白些,果断利落,给她家女儿算是搏出来个归宿。”
  朱绣疑惑道:“怎的这般突兀,就连日子都订了?”
  朱嬷嬷叹道:“林姑娘和你,都属有运道的,从前在荣府里,到底没沾过那位宝二爷,外头也从没什么传言。可这薛姑娘不一样,什么金锁需玉配,金玉姻缘的话传的外人都知道。更有那位宝二爷,把这位薛姑娘的诗作提在扇子上,自以为风雅,可这薛姑娘的名声……实在是不能言语。”
  “自打六月里那边闹出来事情,这位宝二爷在风口浪尖上,都知他爱在內帷厮混,有些个闲人,岂有不言说评论这府里姑娘的。迎姑娘、探姑娘还罢了,虽有个什么木头、玫瑰花的诨号,可到底是亲姊妹,他们家还有个娘娘在,外人还不大敢评说。惜姑娘小,与她更不想干。林姑娘么,少有人知晓,林老爷又和那边断了来往,况且二品大员家的小姐,稍知轻重的也不会故意攀扯。只可怜这薛姑娘和史大姑娘,他们府上的人嘴里没有把门的!都知道那宝二爷身上的荷包香囊,还有鞋袜多有史大姑娘作的。他脖颈里挂的那玉,又有个薛姑娘的金锁来匹配,手里拿的扇子上还有闺阁诗词……这下子,两个姑娘的闺名都叫些懒汉闲人说在嘴里。”
  “史大姑娘父母早丧,史侯家又外派为官,如今作何打算尚且不知。可那位薛太太,果真是个人物儿,知道那位宝二爷……”朱嬷嬷咳了一声,想着闺女就要出阁,男女之事早晚得教她,到底是隐晦说:“知道那位宝二爷子嗣艰难,不到两日功夫,一家子搬得干干净净。又忙张罗开了,他家有些底子,很舍得请官媒人。不上半月,倒真叫她家寻着了一个合适的亲事。”
  朱绣忙问:“就是这个顺天府尹家的公子?不是我见不得人好,可这三品大员家的公子,如何会缺良缘,怎的这个风口上相中了她家?别是有什么不妥当罢?”
  朱嬷嬷摸摸闺女的头发笑道:“可不是吗,听说这位公子身子骨孱弱,多少高士给他批命,都说他八字忒弱,若妻宫能压得住,也还能求个长命安康。若是娶个压不住的,弱者更弱,只怕这位公子就一命呜呼了。那公子耽搁到如今,已二十五六,依旧无人相配,日渐不好。可这薛姑娘不是有个金锁么,又是金命,冷硬非常,他家见了那八字,喜得别个都顾不得了,只愿意赶紧娶进门来,冲一冲压住那公子的命。”
  “若不是这般,兄长还未娶妻,如何越礼倒先嫁出妹子去。”
  第82章 小定
  朱嬷嬷叹口气, 到底直言道:“虽是背后褒贬,可那位宝二爷的事情这时候抖露出来,总是好的。若是再拖个一年半载,那几位姑娘与他一个园子里住上些时候, 不说史大姑娘和薛大姑娘, 就是亲姊妹, 恐怕也难说人家。况且他的那个病症, 虽然难听,终究是给了两个亲戚姑娘一条活路。若是闹出别的,呵, 叫人都不敢想。”
  朱绣想一想, 也觉得这几乎是当下最好的结局了。时人多有轻狂的, 一家的女孩儿, 嫡庶要挑拣, 名声更是半点不能有污, 对待字闺中的女子要求颇多。听姆妈说前些年还有鼓吹贞节牌坊和诫女新则的, 若非太上皇禅位时乱了一场, 流血漂橹,朝廷上那些迂生腐儒因义忠老亲王事败被砍了一波;当今登临大宝后, 又讲究养民生息, 鼓励寡妇再嫁, 可能如今对女子的桎梏更为严厉。
  “薛家太太是请姆妈去观礼?”
  朱嬷嬷笑道:“可不是。往日我只觉得他家那位大姑娘小小年纪, 就藏得住心思,从来一幅宽厚大度的模样,忒厉害了些, 可如今瞧着竟是女随其母。这位薛太太了不得,以往不过远之又远的关系, 竟借着喜事正经登门,叫咱们也难拒绝。更借着此事与你舅舅搭上了话,说是要在各省开几件脂粉铺子,巴巴的找上门来了。听说他家原先的买卖不大成了,但是各地的落在好街市的铺子是尽有的,换个招牌铺上货物就能做起来。”
  朱绣一愣,细一思索也有些明白,甄家原管着织造局,门下又有无数盐商,薛家和他家也是老亲,没少沾了光。甄家倒台,当今几位心腹重臣联手整顿江南事务,杀的杀,关的关,抄家的抄家,等新一波盘根错结的关系利益网又结起来,也没薛家什么事了。况且王家不中用了,薛家与史家不亲近,与贾家分裂胜似翻脸,薛家此时快刀斩乱麻,放弃生意根底转做其他,其实是明智的。
  只是,与他家扯上关系?“姆妈,舅舅怎么说?还有甄家,如何了?”朱绣忙问。
  朱嬷嬷笑道:“你舅舅没白给你说外头的事,你得了真传了。你舅舅也说甄家败了,他家根基垮了,如今退步抽身还不算迟,没有其他几家,薛家不过是寻常富府,牵扯不到朝廷大事上去,这生意做的。不过就是供些货物,买进卖出的,都是平常事,勿要担忧。”
  “行了,这事与咱们不大相干,你知道就成了。只不过防着以后出去与太太奶奶们交际,许是就会碰到那位薛大姑娘,免得不知道人家的根底,把自己陷到尴尬里去。”说起这个,朱嬷嬷又有些忧心,闺女头顶上没有婆母压着,自是舒心自在不少,可做人妇哪能不出门交际,小媳妇儿没婆母引导带领,总归有些不方便。
  “……改日,还是叫你舅舅给他家提一句,若湛氏族里有亲近妥当的女眷长辈更好,如若没有,倒还真是个麻烦事。”
  听这话,朱绣哭笑不得,拉着她姆妈的手:“姆妈,您操心的也忒早了。况且……”朱绣抿着嘴,忽然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徐氏嫂嫂来作客吗?徐家嫂嫂长我十几岁,听她的言语,像是十分亲近的同袍兄长家里的……”
  朱绣想起那位徐家嫂子悄悄说她是受人所托而来,徐家与湛家几辈世交,十分亲近,说有她在,自己日后融进湛冬袍泽内眷的往来交际都不必忧心,当日在徐嫂子面前,朱绣还不觉如何,此时说起来却悄悄红了脸。
  朱嬷嬷看这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大为熨帖:这男女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见湛家小子有心,做父母的哪有不高兴的呢。
  “今年黄道吉日多,这喜事也多。听凤奶奶的口信,荣府里头迎姑娘的亲事大抵也能定下了。”朱嬷嬷一笑,把话扯开。
  “这?”原来宁可蹉跎姑娘们的年华,也把在手里不放,待价而沽,如今这荣国府开窍了不成,老太太也终于肯愿意了?
  朱嬷嬷因笑道:“刚才你舅舅还和我说呢,说咱们家绣绣很有点子运道时气,逢凶化吉不说,多少不顺的事儿到我闺女身上就顺了起来!更有,你才说亲事,把这喜事开了头,果然就带出来一串儿好音信儿……可见,姆妈的小闺女真就是个小福星。”
  朱嬷嬷爱怜的帮闺女理理鬓发,她心里头想一想,绣绣长到这么大,果真就是运气十足,若换个人,只怕…荣国府里那么多下场悲惨的丫头就是例子。唯有自家女孩儿,说起来,委屈辛苦都受过,可大事上从来都是遇难成祥,瞌睡来了枕头,一路走过来,竟只是“顺理成章”四个字罢了。
  听这话,叫朱绣也一怔,随即眼里忽然有了热意:“最有运道的,就是遇见了姆妈。”原先是赖着双好耳朵,狠命挣扎,可自从梨香院认母,头上身后就有了遮风挡雨的亲人作倚靠。朱绣很清楚,姆妈和舅舅帮自己挡了多少风雨,有亲人保驾护航,才能顺遂如斯。
  闺女的话,由不得朱嬷嬷不红了眼圈……
  程宅里头馨香满室,荣国府却愁云密布。
  “老祖宗,自打薛姨妈送来了请柬,太太病的更沉了。宝玉被老爷死命打了一顿,混混僵僵的,如今还没好全。几个妹妹也是病的病,养的养。就连我,也是气短神昏,总也不好。我琢磨着,许是咱们府里流年不利,请张神仙来瞧一瞧,或是作喜事冲一冲?”凤姐扶着平儿的手,黄白着脸儿,窥着贾母的神色小心道。
  贾母正不自在,这桩桩件件,接二连三的,都是不遂意的坏事,她已有年岁,哪里能搁得住,气郁神闷,很添了不少的小病症。凤姐的话,正是说到了贾母心里。
  正欲说时,赖大家的进来回话道:“林姑娘打发人送来两篓子太湖菱角和鸡头米进来。”
  贾母忙命叫进来,又问:“玉儿没说要来?”
  赖大家的就不大敢回话了。原是老太太隔三差五总是叫人往林家去,不是说身上不大好想林姑娘了,就是说胃口不开,寻些新鲜吃食。林姑老爷从来不露面,管家们也还客气,林姑娘亦十分礼遇,总要招进贾家去的女人问说几句,次次都送东西叫奉给老太太,可却从不自己登门。
  贾母叹一声,事到如今,两个玉儿的事不死心也不成了。幸而黛玉还算孝顺,有这个外孙女在当间儿,林姑爷就是再气,过一二年,两家也慢慢能和缓起来。
  “禀老太太,还有一事,林姑娘叫把紫鹃带回来了。说不忍见她常日思念父母,骨肉分离终归不妥。还说紫鹃心细周全,叫紫鹃替她好生侍奉您。”
  贾母一愣,哭道:“我的玉儿呐,还想着我这老厌物。你们往日总抱怨我偏疼她,可如今看看,这么些孙子孙女,还是玉儿孝顺!”又命快把紫鹃带上来。
  凤姐一边听了,忍不住暗暗撇嘴,旁人都说她变脸快,可跟老祖宗比,才不算什么呢。自家这位老祖宗,真真才算是脂粉队里英雄,识时务的很,最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
  紫鹃一身簇新的绫罗衣裳,发簪耳坠子,戒指手镯皆是时兴的式样,俏生生的立于堂下,竟然叫人觉得有些‘衣锦还乡’的意味。
  贾母心里不是滋味儿,嘴里还只道:“好!好!以后你还是伺候我,就住朱丫头以前的屋子罢。”
  紫鹃禀明了林黛玉的嘱托,贾母叫了赏,凤姐因问:“平儿帮着紫鹃丫头去收拾妆匣衣裳,另叫人开了后库,取新的铺盖送去。”
  赖大家的忙道:“紫鹃姑娘的行礼,带了三个箱子回来。”
  紫鹃因道:“姑娘说旧的不要了,服侍她一场,赏下来的都是时新的,倒不用大规整。另有些姑娘托我送给奶奶姑娘们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叫平儿给二奶奶带过去。”
  紫鹃几个自去荣庆堂后院里安置,一时花厅中安静下来,有几分死寂寥落的情景。
  凤姐忙扬声笑问:“老祖宗说我先前的话如何?咱们家里不大顺,太太病的那样,连二六日去宫中探候请见娘娘都不能了。再有即便能见,太太只怕家里时气不好,恐冲撞了娘娘,只怕太太也不会去。长月下去,很不是办法,想着老祖宗经见得多,才来讨个主意。”
  贾母叹道:“你说的我焉能不知,这消灾洗业的平安水陆道场,你算算,今年做过多少了?那边你珍大哥领着族里的众位爷们跪香拜佛也不知几次了,到底是不大中用。我本想着,那年宝玉魇着了,来了个和尚,替宝玉消灾解难,叫好生供奉他那块玉,那个癞头的和尚却是有些道行,请他来破一破这霉气灾厄。只是这样的高人行踪不定,赖大使人在外头打听了月余,都没找见。叫我还能怎么样呢?”
  “若有喜事冲一冲那是最好不过。只是如今这光景,何来的喜事呢?”
  凤姐本欲马上说迎春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暂时咽下,笑道:“这有何难。老祖宗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罢。依我看,宝玉身上就有现成的喜事,他和云丫头打小一处长大,这情分旁人是比不得的,若是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桩美事。况且……”
  贾母看她又不敢说,命她:“又无旁人,你直说就是。”
  凤姐笑道:“一则用他的喜事冲一冲那玉,许是就灵验了呢。二则云丫头的脾气是能支应事情的,我如今不中用,大嫂子那里独木难支,常拿不定主意要去讨太太的主意,太太益发不能好生养病,若有云丫头,亦是个臂膀。三则,外头传的不好听,也破一破谣言。老太太看呢?”
  凤姐心里掂量一番。她提这个,可不是存心要害史湘云,宝玉子嗣艰难已是定局,别人避嫌还来不及,就不知道这个云丫头怎么想的,居然仍旧搬到那潇湘馆里去居住了。宝玉住的怡红院和潇湘馆本就离得近,瓜田李下,更是难以说清。平儿好心,倒是去隐晦劝说过,谁知碰了一鼻子灰回来,那云丫头说甚‘原来家里几处轩馆,我又没住过,正没趣呢。谁知在这里倒有了轩馆作住处,可巧还正叫这名字,潇湘馆,岂非注定我受用一回?’
  凤姐颇知道老太太和太太对宝玉的看重,只怕她们攀求林家不成,再妄图攀其他人家,平白闹出事情来不好收场,这才想着索性把湘云和宝玉凑作一起,了了心思,才能安稳。
  贾母沉吟一回,她是喜欢湘云这个侄孙女,尤其是薛家比对着,更显得云丫头孝顺有情义了。只是依她的心思,能配宝玉的,要么就是高门之女,要么就是有财力,权势家财总归得占一样才成。云丫头虽出身侯府,却是孤女,底子忒薄了些。但话说回来,宝玉身子骨有恙,云丫头也勉强能作配。
  一时贾母又想宫里的娘娘,宝玉是娘娘嫡亲的兄弟,如今坠落低谷,也不过是暂时的。若日后果真有造化,云丫头非是助益,反而拖累。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因恼道:“宝玉还小呢,这事过一二年再说不迟。若说喜事,你和琏儿也是不争气的,大姐儿都几岁了,你们还不能再添一个!若你们屋里有了喜信,这可不就是现成的喜事么!”
  熙凤红了眼,苦笑道:“不怕老祖宗笑话,做梦都想呢。我和平儿不顶事,我们两个人的肚子这几年都不鼓一鼓。”心里却骂一句,这当头,心日日悬在半空,从没个安生,敢要孩子么,孩子来了也只恐怕他跟着受罪。
  一面口里又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则不提,只是府中这情景,却如何解呢?”
  见贾母皱紧眉头,凤姐笑道:“方才提起宝玉的事,倒叫我想起几个姑娘来。四姑娘还小暂且不提,只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年岁却合适了。”
  贾母果然不愿意,正要说话,凤姐忙亲自捧上一盏茶,口里笑说:“三姑娘身子强健,又小两岁,倒无妨。只是二姑娘,她惯来有些体弱,性子也闷些,到今天也病了一个多月了。府里岁星不利,我只忧心她再出什么岔子,可不是火上浇油,更不好了么。”
  凤姐心道,先稳住老太太,把迎春的事定下来,探春那里,日后再筹谋罢了。
  贾母细想一回,这话不错。很不必两个丫头都留着,探春比迎春合适,身子骨好不说,还是宝玉的亲姊妹,迎春要远了一重。况且娘娘若是能自己生,那才最好不过。
  半晌,贾母叫来赖大家的,问:“前儿我恍惚听你说有个什么官媒婆上门,是什么人家的?”
  赖大家的笑道:“是个什么孙大人和咱们求亲,官媒婆朱嫂子天天拿着个帖子赖死赖活的打听求问。”
  贾母笑道:“那还罢了,她再来时,请进来我见见。”
  凤姐一听,登时急了,她暗地里忙活了几月,赖大家的不知道那个孙大人的根底,王凤姐却知道这是个五毒俱全的混账种子,就连继母身边的丫头们都不放过,谁家的女儿嫁给他才是祖上十八辈子丧了德行,才有此报呢。
  忙插嘴笑道:“那里来的什么朱官媒,孙大人!外八路的小卒子也敢咱们家里凑。老太太您知道,我叔叔虽没了,可两个姊妹嫁的都还好,就连最小的妹子,也定给了保宁侯家的幼子。若是老太太放心,二姑娘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只求求她们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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