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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心头正火星乱迸,皆因王夫人病了,袭人被看管起来,要日后发落。贾宝玉想着,别迎春还不够,如今又添袭人、探春之悲,大观园里的女孩子尽皆要散了,悲戚惊恐郁结在心,不由得言语硬了些。
  王夫人脸由灰黄变成紫胀,唬的彩霞忙道:“二爷,太太气的这样,你还添话!”
  贾宝玉也自悔顶撞,一溜烟的跑出去,到贾母院子里打听细闻去了。
  往日都是王夫人处置责罚勾怀贾宝玉的丫头时,贾宝玉舍下丫头一溜烟去了,这回风水轮流转,却是贾宝玉舍了她自己,一溜烟不见人影。
  肉割到自己身上,才知疼。
  王夫人因为他的缘故,三更半夜的起来涤洗通灵玉,才风寒外感,又休息不好,病的卧床不起。此时见儿子这样行径,哪里受得住,将方才所吃的药都吐了出来。
  彩霞彩云忙服侍。
  一时弄干净了,王夫人恨道:“去叫琏儿这混账东西过来。”
  王善保家的缩缩脖子,亲自去传。谁知贾琏是个最滑不溜手的,拜见了贾母后,哄得贾母喜欢,早出府不见了人影。
  王善保家的不敢这么回给王夫人,只得去请凤姐,好有个人承担太太的霹雳怒火。
  凤姐此时正在上院,陪贾母说话。因贾琏张罗了两大箱子东西,说是办差事时记挂着老太太,在当地采买的新鲜土物,孝敬给老太太尝鲜。哄得贾母满面红光,觉得真人果然灵验,今儿府里的时运就变了。
  贾琏又回禀了给探春操心的事,把糊弄贾政的话再同贾母说了一遍,贾母就更喜欢了。她对那孙绍祖也有些耳闻,心里不大称意王夫人的意思,只是却不愿为探春的事同王氏添嫌隙,想着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况且他是嫡母主张,犯不上出头多事,为此只随王氏自己的意思。
  此时贾琏却来这一笔,贾母听闻贾政十分属意喜欢,早就连声赞好,又闻贾政叫把定礼立刻给探春送去了,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贾琏托衙门有事,此来专为给老太太和老爷请安,还需得回衙办差,脚下抹油遛遛的走了。
  贾母看熙凤是久违的顺眼,笑道:“你珠大嫂子不合适,你两个妹子的事还得你多操心些,二丫头的嫁妆还罢了,上几个月已是准备妥当。三丫头却急得很。”
  凤姐笑道:“老祖宗疼爱孙女的心,叫我又浸到醋缸里了。旁人都说我是个酿醋的,果然不假。”
  引得贾母笑的直往后仰。
  凤姐因问:“二妹妹的嫁妆,大老爷那里出了五千两。因二姑娘原是大老爷那边的,可不用官中的银子,只三妹妹这事,不知老太太如何打算,官中出多少?”
  贾母沉吟一下,道:“三丫头委屈了的,准备的日子忒短,官中出八千两备嫁妆。她和二丫头一样,出阁的时候我这里各拿二千银子,给她们压箱。”
  凤姐一听,就知是因娘娘和宝玉的缘故,老太太给探春作脸。只这又不是自家出,她乐得把官中的钱散出去呢,反正也轮不到自家。
  说了几句话,凤姐又笑道:“听说昨儿有真人揭榜来瞧宝玉的病?果然是老太太的主意,凭咱们再怎么找,也比不得老太太悬这封赏格有效验。只怕真人们不是贪图银钱,反而是因这赏格才知道咱们家的事,特特来解厄的。只怕不多时,宝玉就大好了。老太太只放心罢。”
  又随口说了几句那些高人高士散银子给贫苦百姓的事,“……他有道行,原因他们心善的缘故,老天看得见,才如此。若不然,求仙问道的人这样多,怎么他们就能修炼至此,别人却不成。”
  贾母想起她先前发的愿,情愿用一万两银子做功德银。
  一时王善保家的来请凤姐,贾母道:“你太太又病了,只是宝玉的事还得托赖她,你去瞧瞧罢。”
  打发走凤姐,贾母命传赖大进来,因问可有仙师的行踪。
  赖大道:“因昨儿咱们府上的主意,叫仙师现了踪迹,今儿就有人仿着咱们的法子,青阳子仙师被几个穷户绊住了脚。仙师善心,并不看低他们……”
  贾母大喜,命鸳鸯把装着一万一千银票子的匣子捧给赖大,令他速速给仙师送去。这原是发的愿,这功德银不散,贾母生怕报应到宝玉和娘娘身上。
  赖大忙赶过去,不到晌午就回来禀告贾母,说事都办妥了,仙师说这功德可散给五百五十户穷苦人,必有善果报答。
  果然,不几日,就听说很多人接了青阳子的济,这位仙师一路北上,飘然度世去了。
  王凤姐才到了正房,王夫人阴沉着脸,一个茶盅子就摔到凤姐脚下。
  平儿忙搀扶凤姐,她是双身子的人,若唬住跌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夫人气道:“平儿出去!”
  凤姐见了这样,反而不着慌,脸上赔笑道:“原是老太太叫,才没早过来探候姑妈。我知姑妈病了,心里急的很,只不得脱身。侄女儿来晚了,求姑妈消气。”
  王夫人见平儿都不听话,更气,指着王熙凤的鼻子骂道:“我消气!我哪里消息,连你也跟我弄鬼!琏儿那不长进的下流种子,不知怎么糊弄老爷,竟把你妹妹许给个破落户。你们两口子也狠得下这心去!他柳家是哪门子的泼皮,你妹妹的脸面性命要也不要?”
  说着就气噎的泪如雨下。
  凤姐奇道:“这话从哪里说得?原是二爷同老爷说得,老爷很喜欢,此其一。二者这柳家比那孙家根基富贵不说,姑爷的人品相貌,就是年纪也比那孙家强过百倍。三则老太太、宝玉都看这桩喜事好,老太太说要官中拿八千银子给三妹妹置备嫁妆,还另外有压箱的银子从她梯己里出,太太听听,比二姑娘那里更隆重,可是不合意的样子?四则,妹妹们的亲事,自有父母定下,就是二爷再花言巧语,也是老爷亲口应允的。太太若不中意,倒是和老爷好好商量,许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太太请细想。”
  再一再二再三再四的话出来,说的很有理,探春这亲事再好不过。这于王夫人,更是火上浇油,气的王夫人发狂。
  忍不住喉咙腥甜,呕出一口血痰来。
  唬了凤姐一条,只听凤姐捂着胸口叫道:“了不得了,太太吐血了!快去请大夫!”
  王夫人气的打颤,脑子浑浑噩噩的想不出在探春事上怎么挑凤姐的毛病,只得骂道:“你个不孝犯妒的东西,没得坏了我们王家的教养!我怎么就上了你的当,替琏儿娶了你这丧家败德的东西!”
  只她声势虚弱,凤姐听在耳里,不觉羞耻,反而好笑。
  扶着平儿的手:“了不得了,太太不满老太太、老爷定下三姑娘的亲事,癔症了。”一面往外走,一面哭道:“平儿快扶我离了这里,太太因二爷的缘故恨上了我,我一心孝顺老爷太太,如今叫我怎么自处!”
  像是灰心一般,和平儿两个一行走一行哭,小红跟在后头,也用袖子抹泪。
  旁人不敢向凤姐平儿打听,反倒薅住小红,拉她到僻静处,问缘由。
  小红替凤姐委屈的什么似的,哭道:“……干我们奶奶什么事呢,太太这样责骂,我们奶奶还满心孝顺,不敢在太太眼前碍眼,生怕气着太太。”
  王熙凤回到院子,就命备马车,说她惹得太太生气,要避出去,免得太太见着她,本就病着,更不好了。
  一直到凤姐的马车出了荣国府,贾母和贾政才知道。
  贾政同金钏儿厮磨了半日,还是金钏儿提醒,才想起要把三丫头的事告诉太太。他方才有些歉疚,就闻得王夫人拿侄媳妇撒气,把个身怀六甲的侄媳妇逼得离府才算完。
  这一惊不小,气的贾政脸都黄了,别说探望王夫人,教训的心都有了。
  贾母也气道:“快去衙门找琏儿,叫他赶紧把他媳妇接回来。这要传扬出去,算什么呢?”
  赖大只得又亲自跑腿,他也有年纪,累得不行,半天回来禀告:“琏二爷有差事,且不在衙门。二奶奶那里我们追上了,现在二奶奶带着屋里的人,暂且安置在她的陪嫁庄子上。二奶奶吓得肚子疼,咱们去的时候两三个大夫都叫吃药静养,连坐起走路都不让了。平姑娘和二奶奶的奶娘,要发信给金陵的亲家太太,我们求死求活,才勉强拦住……”
  贾母捶着胸口,气的心痛,跟亲来看她的赖嬷嬷道:“你,你去!告诉王氏,她亲侄女叫她吓得要落胎!你问她可还有不足?”
  喘了两喘,又道:“就说我的话,叫她安生养病,把宝玉的事情放在头一位!其他的家事,暂且不必她操心。”
  这时候,要落胎的凤姐正倚在软枕上,摆弄一个小匣子,打开那匣子,整整齐齐一沓子银票,足足一万一千两。凤姐拿出一千,笑道:“取四百打发人悄悄给单相公送去。其余的,你且收着,作平常花用。庄上的佃户,还有临近乡亲,糙米粗面的都送些去。你别吝啬银子,没有了再跟我要就是。”
  顿一顿,又道:“只怕过两日还得累你,回去几遭儿,帮着置办三丫头的嫁妆。”
  平儿笑道:“我省的。只是我这样的,老太太肯叫我拿这权?”
  凤姐哂笑:“傻丫头,那里且无人可使呢。你去了,正是救星!你想一想,府里的人:兰儿他娘,年轻寡妇,除了她儿子的亲事,旁的喜事她别想沾一沾。云丫头?她自己还未出阁,如何能帮别人置办。宝玉,根本不是这里头的货。更没有叫小姐自己给自己办嫁妆的理儿了。至于太太嘛,老太太和老爷不知多恼恨呢,怎会愿意她沾手?”更何况自家还出了个阴损主意,叫她每夜鸡叫头一遍,就得起来洗玉,这成日睡不好,有她受的。况且今日看她病成这样,若还能作兴起来,叫凤姐也服气。
  平儿想一想,果然没有旁人得用了。
  凤姐笑道:“库里只怕剩不下多少好东西,你也别挑拣嫌弃,有什么要什么,尽数给姑娘们添上去就罢了。这银子上,倒卡的紧些,少花用一两她就有一两的余地。你只管用官中的东西,置办六十四台满满当当的嫁妆,下剩的银子,有多少是多少,都瞧瞧给三姑娘送去,叫她留着防身。”
  平儿笑道:“我知道。奶奶给咱们二姑娘置办不就是这样吗,我虽不如奶奶,可八千两里头省出五千两,还是能的。奶奶放心罢。”
  果然,次日,平儿自己带着几个婆子回去荣国府。
  跪在贾母跟前,回道:“我们奶奶起不了身,几个大夫都说,若是勉强动弹,只怕就真不好了。奶奶本是被太太妈懵了,老太太多疼她呐,自打进门没受过一丁点的委屈,这一回叫亲姑母这样不留脸,奶奶脸上下不去,一时心灰赌气出了府……出去就后悔了,才要回来,谁知身子由不得她。叫我替她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母抹泪道:“我这些孙男娣女,只有凤丫头最贴心的。”
  平儿又说凤姐记挂着府里无人掌事,叫她来帮着珠大奶奶打下手。
  贾母喜之不尽,忙道:“旁的事还罢了,你们大奶奶能管的过来。只你三姑娘的嫁妆,却得速速置办起来。”
  又说探春的亲事定在八月二十六。平儿听了,也吃一惊,满算起来,也不足两旬,更兼着中间儿还有迎姑娘出门子的事。忙应下,别的且顾不上,只命大开了库门,替探春置备嫁妆。
  官中的库房里,果然没有多少好东西。譬如家具,都是粗苯的家伙,平儿细看,倒不少好木料的。待去姑爷家量新房的人回来告诉了尺寸,平儿忙命人把这些库里所有的好木料的家具都抬出来,只是这些木头虽好,连乌木、香檀木、楠木都有,却凑不成一套,更别提合着尺寸了。
  平儿禀告贾母,道:“依我们想,此时再打新家具也来不及了。再有,库里那些,白放着落灰,可惜了得,再过几年,许就被虫蛀了。若是老太太同意,我叫他们拉了那些粗苯家伙出去,跟人家铺子里换一套现成的家具,一来成套的好看,二来也不抛费。只是怕现成的不是上好的木头,老太太觉得呢?”
  贾母听她这样有成算,哪有不应的,忙说:“你跟你们奶奶历练出来了。我看就很好,都依着你的主意办吧。往后这样的事不必回我,你只做主就是。”
  平儿忙答应了,果然令人拉出去那些家具,和木匠铺子换了一整套家具,不仅新房里样样齐全,就是整个正院都尽够了。新房里一水儿紫檀木的,其余房里尽是黄花梨的。柳湘莲的几个姑母打发人来看,也是很满意。
  只不过只家具一样,平儿就为荣国府收拾出了两处库房。
  不仅如此,平儿还直接找上了探春,道:“姑娘这秋爽斋布置的很好,我们奶奶说,姑娘带过去,日后也是个念想。”
  把秋爽斋里的字画名帖儿,一样样细细记在嫁妆单子上,竟是凑出一抬嫁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衔金铁之英,吐银锡之精,寄气托灵,有游出之神”——引自《初学记·武部·剑》,说的是名剑·湛卢。
  “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如两痕秋水一般”——引自原著·鸳鸯剑描写。
  第96章 姊妹相聚
  金桂飘香的时节, 暑热已尽消,霜寒却还未上来,正是一年之中唯有春景可媲美的好时节。况且今人重仲秋,谓之团圆节也, 各家贤惠主妇, 一入八月便已开始着手准备这大节日。
  荣国府一连两个姑娘出门子, 偏都挤在岁时大节的月上, 也是叫人看着稀罕。
  此时正是每年各家交际往来最要紧的“三节两寿”里的仲秋节,都中高门大户各都忙的不可开交,亲来荣国府捧场的寥寥无几。
  幸而凤姐在阖族妯娌间很有几个名声, 除了宁荣嫡支外的其余旁支也要依靠着这两房过日子, 不得不上赶着奉承。平儿在后头拉着贾母和凤姐的虎皮, 东府尤氏不知怎的也愿意帮一把手, 在前头支应, 到底是顺顺利利、热热闹闹的把迎春、探春都嫁了出去。
  更叫人刮目相看的是这两个姑娘的嫁妆都颇体面, 满满登登的六十四台。赤金首饰、金盘金碗、银盆银碟、狐皮貂皮、绸缎纱绫, 还有玉器摆件、字画钟表以及四季衣裳, 色色都是齐备的。不免有旁支的人羡慕眼红,嘴里酸着说荣国府底子厚着呢, 早几年盖起了那样富丽堂皇的省亲别院, 现在还能这样铺张的发嫁姑娘们。
  唯有尤氏心里门清, 私底下跟银蝶说:“置办这嫁妆的人也是费尽了心思了, 可惜平儿这么一个好人!搁在寻常富户人家也是能掌得住事管的了家的,如今跟着凤姐儿两口子胡混,凤姐儿待她虽还算有良心, 可她们一房可是实实在在得罪了太太,日后不知道落得个什么下场。”
  说罢, 就叹了一声。
  银蝶道:“奶奶为她们操心什么,我看二姑娘、三姑娘的亲事很体面,就是早几年不建那园子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尤氏笑道:“你这小蹄子道行还忒浅。二姑娘的嫁妆还罢了,大老爷虽镇日不见人影,可他手里有先老国公夫人的嫁妆,纵然现现银子不多,可凤姐两口子偷几件玩物卖出去,也能有几千的银子,况且二姑娘备嫁的时候到底有几个月呢。你仔细瞧瞧三姑娘的,那金珠首饰几十件,是明晃晃的耀眼,可样式儿都是过时的,只怕是她们府里嫌弃粗苯,原收在库房里的。如今不过找出来叫金铺子现炸一炸,放在嫁妆里头充数的。”
  尤氏还有一句没讲,只看这两个姑娘的嫁妆比对,就知道三姑娘除了官中的,二太太是一点儿也没添补。尤氏眼尖,还在那首饰里头看到好几件旧年府里给她们姊妹打的头面,都是每年的份例,三个姑娘一模一样。只是二姑娘就没把这些算到嫁妆里头。
  银蝶扑哧一下笑了,道:“我的奶奶,我只看到三姑娘嫁妆里头那些个首饰个顶个的沉,个顶个的大。但凡谁用那么重的赤金头面跟我换,我求神拜佛还来不及呢!”说着,就拨一拨手腕子上的金累丝虾须镯:“这镯子好看是好看,只是轻飘飘的,我倒喜欢坠手的,沉甸甸的实惠又安心。”
  说的尤氏都撑不住,笑骂道:“如今都中大户人家都‘厌金玉’,听说宫里的贵人们都爱用最细的金丝约臂,正时兴细致精巧的首饰,你倒实诚。”
  银蝶撇撇嘴:“那是富贵闲人吃饱了撑的,若真困顿了,这东西拿出去能值多少?奶奶只当我傻,可您想想,这些劳什子本身其实不值钱,值钱的是那工匠的手艺,哪一日我落魄了,要当了这东西换银子钱使。匠人们的手艺买进来的时候是贵,可卖出去的时候有几个认的,尤其是当铺子,只讲究分量!况且那些粗苯的大金镯子,我可以铰成段儿,直接当钱花,这东西能不?”
  这话说的倒叫尤氏高看她一眼,奇道:“你竟通些道理,那日佩凤和偕鸾说起来,只嫌今年咱们府里打的头面不够繁复精巧。”
  银蝶就笑起来:“我原本家里穷的要饿死,幸而卖给咱们府上才能活下来。她们两个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我跟她们比什么。”
  贾珍的妾侍,尤氏都十分宽待,尤其是佩凤偕鸾两个,天真娇憨,很得尤氏喜欢,是常服侍在尤氏身边的。后来又添了个银蝶,这银蝶原本是正房的大丫头,侍候了尤氏几年,后来贾珍看她娇俏,也收了房,只没新鲜多久就丢到脑后去了。银蝶常日里还是陪侍尤氏,尤氏心里把她同别的姨娘本是一样看待,却因凤姐大闹宁府那日唯有这个侍妾肯照应她,才渐渐更亲近了起来。这会子又听她说的话,自知这实在是个务实的,心下倒又重她一分。
  尤氏做了多年的主母,在首饰料子上很有见地,此时无事,也肯和银蝶细说,教她些见识。两人正又说探春嫁妆里的哪些料子是过时的,那些软厚轻密只有各家珍藏里能找得到,上用内造的都比不得。
  银蝶正拍手应道:“我知道,那里头有好几匹跟蝉翼纱似的,叫、叫软烟罗,很是稀罕……”
  尤氏点点头,方要说话,就听外头人来报:“奶奶,那个…三姨闹着要寻死,说若是不放她出去,她就一头撞死在屋里。您快去看看罢。”
  尤氏脸上的神色眼看着就淡下来,冷笑道:“这话并不必来告诉我。你只叫她随意就是,房上有梁,有石头墙,再不济还有瓷片子和剪子,随她喜欢,愿意用什么都成。哪一日她不作两出寻死的戏出来都不算完,这会子又当个正经事来回,我看你们这差当得很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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