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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清欢听了他这番话自己都有点回不过神,这还是那个神智清醒时宁死不肯屈就于她的穆云琛吗?竟然这么听话!
  清欢伸手撩起一缕他肩上的长发,绕在手指上漫不经心的问:“你这是,想开了?忽然这般温逊听话,我都不习惯了。”
  穆云琛轻叹道:“抚了郡主美意受尽磋磨是一天,好好的与郡主相处也是一天,穆云琛晓得如何取舍。”
  “是么,别又是肚子里酿着什么逃出去的主意。”清欢忽然松了手,弹开那一缕丝滑的长发,“再让我抓到,可是要重罚的。”
  穆云琛苦涩一笑道:“逃,能逃到何处,但有如此父兄一日,逃出这里,别处亦有囚笼等我。”
  清欢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之前打听到他母亲当年因是与已婚的父亲私奔出来的,所以受到整个穆家的轻视,他父亲又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薄情之人,以至于母亲色衰爱弛后穆家人越发看轻了他们母子,后来家中兄弟更是妒忌他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变着花欺负他,如今他中举初露头角才名渐显,眼看将来不是池中之物,那心胸狭窄压了他许多年的长兄便坐不住了,更不能容许他一日出头有了反击的力量,竟是想着法子要毁了他。
  “你放心,既然跟了我,我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清欢将白皙柔软的手搭在穆云琛臂上,为他亲手解了束缚又将宽袖撩上去,细看他臂上的鞭痕。
  第14章 邀请赴宴
  穆云琛还不习惯被她触碰,有些躲闪:“不碍事了,上了几回药,已经不痛了。再者,郡主下手也不算重。”
  清欢细看看他身上的鞭伤确实不太严重了,一笑道:“自然是不重,真要是下了狠手,你这一身皮肉就不能要了。”
  清欢说完已经将他的衣袖放了下来,整整自己的衣裙站起来道:“我今儿有事,你在家好好休息吧,肩上的伤也不必在意被人看了去,还是上了药晾着,晚膳后给你送几件新衣,明日与我一道去万寿园爽日斋赴宴。”
  穆云琛一改之前的平静,抬起水杏眸惊诧道:“与你一道赴宴?”
  穆云琛虽然明知日后清欢公开了他作为男宠的不堪身份会让自己被京中读书人不齿,甚至日后的科考仕途也会受到影响,但他毕竟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清欢虽然风流浪荡的名声京内皆知,可真名实姓与她有牵扯的男子却无人知晓一个,想来这也是清欢的手段,所以他不必太过担心这段关系会立即影响名声。
  可他哪里想到昨日才忍辱负重的屈就于她,明日她便要带他公然赴宴,穆云琛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怎么,与我一起辱没你了?”清欢听出了他声调中的不安与抵触,不悦的挑起眉梢,嗤笑道,“还是你以为没有我,你能得到皇家宴请白少陵的帖子?”
  穆云琛的水杏眸几乎是在顷刻就被“白少陵”这个名字点亮了,其他杂七杂八的担心瞬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于酷爱诗词文章的年轻人来说,能够见到行踪不定的“诗仙”白少陵,那简直就是人生美梦成真的时刻。穆云琛才十七,他对诗词文章更是有些痴性,一听能见白少陵整个人都跟做梦似的欢愉起来。
  “高兴了?”清欢抱膀看着目露惊喜的穆云琛,殷艳的红唇一勾,不屑道:“要不是为了你,这劳什子的宴会我才懒得搭理,诗词歌赋的,一帮文人酸的要死,无趣。”
  穆云琛确实只顾着高兴了,但潜意识里却闪过一丝纳闷,他前次误入清欢年少时的绣楼,分明见她好生收集了无数诗文珍本,且翻看的痕迹甚重,便是案头的词集里也有她做的不少注解,根本不是附庸风雅的摆设,她明明极爱诗词,怎么眼下又说出文人捻酸的话来。
  清欢哪里知道穆云琛想的什么,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没工夫猜他的心思。只是走到门口菜半是奚落半是调侃的对穆云琛道:“你可放一百个心吧,你们一帮文人在那里捻酸作诗,我绝不围上去找恶心,远远躲清闲去,叫你一个人好生的把白少陵看个清清楚楚。”
  清欢说完就出门去了,兮姌跟在她身后却没有立刻出去,她朝穆云琛盈盈一礼道:“虽说机缘巧合穆九公子才会身在宇文家,但有些话奴婢也还是要跟您讲清楚。家主在穆九公子之前却有许多心仪爱宠,但奴婢还从未见过家主对哪一个像对您这般用了心。虽然前番家主对穆九公子用了一番过激的手段折辱了九公子,但也是亏得家主用那法子,若没有那一遭,九公子中着伤身的药,说不好听些,一两日便有性命之忧,便是有幸挺过来,不过两三日也会坏了阳元根基。”
  穆云琛听着兮姌这些刺耳的话,抿紧了淡唇。他听过元林鑫当堂辱骂清欢,以他的聪慧也有推断事情的能力,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兮姌的话难听,但事实的确如此。
  “奴婢从不指望穆九公子对家主有什么真心实意,只是不希望您不明真相,为了那番救命的‘折辱’记恨家主,枉费了家主在您身上的一番心思。”
  尽管穆云琛不会因为那件事记恨清欢,但让他放下对清欢的芥蒂却也不易,好在他明白是非,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有怨有愤也轮不到他找清欢讨债,毕竟满心坏水的元林鑫和他不怀好意的哥哥才是始作俑者。
  穆云琛脸色发白,但还是调整了情绪,对兮姌温声道:“兮姌姑娘多虑了,此事原委始末我皆明晰,我既是男子之身,少许委屈,有什么打紧。”
  兮姌一笑道:“穆九公子想得明白最好。”
  兮姌从正院出来时,清欢正站在与跨院相通的小花园里,在一株花香四溢的合欢树下吹风。
  “家主,该说的都点到了。”兮姌行礼道。
  “好。”清欢负手随意的绕着那颗大合欢树走着,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与哥哥、弟弟在树下嘻嘻的场景。
  她扬起头让细密的晨光透过枝叶落在她姣美的面容上——秋景依旧,恍若经年。
  “兮姌,去趟元家,送一份厚礼探望元林鑫,顺便跟他要解药,把穆云琛身上那恶心的脏药解了。”
  “是。”
  清欢看着应过之后就再没说话的兮姌,忽然笑道:“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兮姌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姿优雅的低头道:“他不是家主选择的第一个男子,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
  清欢笑了笑算是默认,她望着合欢树上粉色的花朵道:“要对付火眼金睛的元林川,必须让穆云琛真的喜欢上我。我瞧穆云琛此人骨头硬心却软,要攻克他的心门须要温火慢炖,万事想在他前面对他好。只要他真的喜欢上我,我就不信凭元林川怎么厉害,还能把千真万确的事看假了。”
  兮姌婉声道:“家主说的是。就是不知道若穆云琛真的爱上家主该如何,毕竟相思催人,家主也不会真的给他感情,他日后可怎么办呢。”
  清欢勾唇一笑,眸底冰凉:“你还为别人打算呢,区区一个庶子的死活,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清欢每日并不清闲,再去看穆云琛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见清欢进来,坐在罗汉床小几前写字的穆云琛立刻站了起来,青衣落拓,微微低头道:“郡主。”
  清欢漫不经心的走进来道:“没人告诉你,家奴见着我该跪着迎吗?”
  穆云琛闻言震惊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清欢。
  第15章 对我温柔一点
  清欢见他的面色由白皙变作苍白最后泛出隐隐青色,手指扣紧目露挣扎,不由笑出了声:“逗你的,别站着了,坐。”
  清欢怎会不知,让他放弃尊严,让他奴颜婢膝下跪迎接,这可真比杀了他还难呢。
  穆云琛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些事他纵然勉强自己恐怕也是做不到。
  “让你好好休息,却在这儿写上字了?”清欢随手翻着穆云琛小几上的诗稿,“我瞧瞧都写的什么——”
  她随手拿起一张,是一阙未写完的词:心在贺兰千里帐,可叹月夜高墙影,浮生若梦。
  清欢爱诗词,也懂得解诗词,穆云琛这词与“身在天山,心老沧州”异曲同工,是人生如戏寥落至极,抑郁不得志的表达啊。
  清欢没想到他一个文弱雅致的读书人,心中竟也这般渴望横刀立马,建树功业。
  但她表面上并没有便显出任何惊讶,淡淡道:“带伤练词,就那么想见白少陵?”
  谈到白少陵,穆云琛这几日少见的笑了,羡叹道:“白先生是文坛大家,天下写文读书之人,有几个不向往的。”
  清欢放下词稿道:“也是,‘诗词歌赋白少陵,著书立说孟叙渊’你们读书人都爱瞎酸,这俩人都让你们捧上天了。叫我说白少陵也就算了,那个孟龚孟叙渊,哦我的天啊,他说话我都听不懂,忒绕,什么当世大儒,亚圣之后,除了长得比一般小老头好看点,真没看出哪里厉害,酸叟一个。”
  穆云琛听到“孟叙渊”这个名字眸子明显的暗淡了几分,但是清欢并没发现,只听穆云琛低低的说了一句:“孟先生当世大儒,今年四十有一,是不世出的奇才,说来正是治学盛年,算不上老头。”
  清欢当真表现出了老大的惊奇,感慨道:“他才四十一?!我当他五六十呢!真真是读书催人老,读书催人老。”
  穆云琛此刻的心绪本是复杂极了,但见清欢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惊奇的夸张表情,一时间竟被感染,唇角不由的弯起来,露出一个比方才更明亮的笑容。
  他生的很美,人又温润,笑起来就让人想亲近的感觉,但清欢认识他的日子少没怎么正经见他笑过,被欺负到快哭的样子倒是见得更多。清欢也不过十九岁,虽说往日强压着自己做出家主的样子,但远未到暮气沉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因见穆云琛笑的好看不免就多看了两眼,连带着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好起来。
  “穆云琛你坐。”清欢拍拍身边的罗汉床沿,招穆云琛坐过来。
  穆云琛不适应与清欢亲近,见她让自己过去就立刻隐了笑容,恢复了拘谨自持的模样。
  清欢难得没恼,瞧他磨叽就将人拉过来,趁他中药后身体绵软就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歪头瞧着他笑道:“看不出来,你心可够细的,连孟老头多大岁数都知道,你日后是不是也想见见他,讨教讨教?若是想你只管跟我说,他从山东的杏坛书院来京城时我第一个让你见。”
  穆云琛有些不自在的垂首坐着,半晌没说话。
  清欢只当他年少未与姑娘处过,不好意思了,所以并未多想,四顾耳室之内的陈设,放轻了声音,别样柔婉道:“我这耳室往日只是放些看得上又一时半会用不着的东西,所以只有纱帐没有门,并不是给人好好住的,往后总让你歇在这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穆云琛不知清欢何意,侧首问道:“郡主要如何——”
  他刚说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并无置喙的权力,于是转了话头道:“都凭郡主吩咐。”
  清欢哪里不明白他方才百转的心思,含笑再靠近他一点,在他耳边带着魅惑气声道:“你都听我的吗?”
  清欢往日牛乳养肤香雾薰衣,身上自然带着隐约的花□□香,她靠近了那香气便散出些许,惹得穆云琛神魂微荡,整个身子都僵硬的厉害,艰涩的点点头道:“嗯。”
  清欢虽然并非真的好色,但浪荡的名声毕竟摆了几年,好歹是花丛里面打过滚的老手,哄人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见穆云琛紧张就更进一步,在他耳边有意吹着气道:“那等你肩上的伤不碍事了,睡到外面去,陪着我。”
  穆云琛终于稳住了些许心神,小心的躲着避开一些清欢,而后深深蹙起眉心,抿唇道:“这怎可……”
  “这不行吗?你穆云琛难道没睡过那张紫檀雕花的拔步床?”清欢变了脸,眯眸望着他。
  穆云琛已身在囚笼和清欢做了交易,再不想自讨苦吃惹她动气,连忙道:“不,郡主,我……”
  “你听我的话呀。”清欢见他如此紧张,带笑的声音又软了下去。
  她带着婉转的娇意,柔若无骨的手抚上穆云琛的侧脸,笑道:“你身上的药可还没解呢。不过这药性我大概也知道了,若是不撩|拨,该是入了夜才会发作,算起来,现在约么着也快到时候了。你有没有感觉到?要不要我再帮你解一解?”
  说别的犹可商议,提到这件事穆云琛却不能容忍,蹭的站起来,连退两步急道:“郡主,郡主要执意辱我,我……”
  穆云琛话没说完,眼见清欢的脸色沉了下去,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话在喉中卡住,一句也说不下去了。
  清欢妩媚温柔的神色已经尽数散去,望之已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家主了。
  “穆云琛,现在已经不是你刚来宇文家那会儿了,你如今是我的什么人你自己清楚,我疼着你纵容你是一回事,你拒绝我就是另一回事了。”
  穆云琛一时间无措的看着清欢,进退维谷,但若要他一朝一夕之间就学会向人邀宠献媚,他也绝对做不到。
  “过来。”清欢冷脸命令道。
  穆云琛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僵硬着身体坐回了清欢身边。
  清欢见他鸦黑的鬓角已有些许冷汗,脊背也直的的发僵,终究是叹了口气,主动挽上穆云琛的手臂软下声音娇婉道:“你看你,连自己吃几碗干饭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的把自个儿卖给我了,还说不后悔呢,傻得招人疼。”
  穆云琛早已领教过清欢喜怒无常的性情,分明下定决心要迎合清欢,可真到了与她相处的时候却仍旧对她的忽冷忽热不知所措。
  清欢也不管他想什么,就着挽臂的姿势歪头靠在穆云琛肩上道:“我还不知道你了吗。谁也没让你一天就学会那起子趋炎附势的本事,我也不稀罕。”
  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目光潋滟的望向怔怔的穆云琛,吐气如兰道:“你要是想拒绝我,我教你个窍门。你好好跟我说,温柔点我就肯听了,但你硬拧着我就不高兴,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躁起来就要动手伤人,其实也不是真的想伤你,你就对我好声好气些,好好爱惜着自己点不行吗?”
  第16章 慢慢再提亲近之事
  因从未见过哪个女孩子这般亲近柔婉的说话,那话里还有一丝请求他好好爱惜自己的意思,听起来格外的让人难以拒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强势的宇文家主。
  “嗯。”穆云琛低低的应了一声。
  穆云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因为从前待他好的人太少,他更能体会别人一丝一毫的好意,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也会知足。且他与清欢做了交易,只要为他实现了所愿,清欢怎么对他也是他自认的,而且,她还愿意给他一丝丝的好。
  穆云琛轻轻出了口气,像是想说服清欢又像是想说服自己,低头试探着道:“郡主,穆云琛与人相处之上多有缺疏,不是有意抚了郡主的好意,请郡主,再给我些时间,慢慢的,慢慢的再……”
  慢慢的再提亲近之事。然而这后半句穆云琛还是说不出口。
  反是清欢笑了起来,白皙的柔荑拢着他修长的手道:“还说你是少年心性干净纯粹,你瞧你又想哪儿去了。”
  穆云琛水杏眸在灯下灿灿的,有些回不过神。
  清欢轻笑道:“我方才问你药力发作要不要我帮你,是帮你再含上一粒天仙玉露丸,你以为呢!”
  穆云琛回过味来,俊美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无地自容的空当,清欢已经从荷包里取出了香气淡淡的天仙玉露丸递到他唇边,弯着两弯桃花眼,笑的好明媚:“快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