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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翰卿在她身后忽然道:“那穆云琛呢!”
  清欢顿住脚步,脸色微冷。
  她转过身道:“殿下怎能拿自己和一个区区支系庶子相提并论?不怕跌了身份吗?”
  李翰卿握拳道:“那你将他带在身边日夜相处……你就不怕跌了身份!”
  清欢冷笑道:“我将他放在身边不过是一时心情,给元林川没脸罢了,殿下何必自轻自贱。”
  李翰卿脸色铁青道:“清娘,长孙明现在已经在打主意将他的嫡妹许给老三了!这一代的家主与我们的父辈不再一样!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出面,我只想你心里相信我,你难道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清欢听说长孙家的新任家主有参与夺嫡的想法不禁一怔,但她随即便笑了,笑得很美很温柔,她说:“殿下,我在心里一直都相信你。”
  清欢说完已经逸逸然移步而出,徒留李翰卿怔在当场,溺在她的笑里久久回不过神。
  因为在二皇子宫中看了两场戏,清欢从宫中回来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好在到家不算太晚。
  正院餐厅的大堂里,云母屏风前,着石青色连云纹交领锦衣的穆云琛安静的坐在桌前,黑色长发束以简单的檀木雕冠,长长的青丝流泻在身后,被两排青鹤灯架上耀眼的烛光映得流光鉴人。
  “我回来了。”清欢自知过了与穆云琛约定的时间,但她绝不肯露怯,仍旧是嬉嬉笑笑的抬腿迈进过了门槛。
  乍听清欢娇脆的声音穆云琛眉眼一动,但很快敛下了情绪。他站起身姿态清雅神色淡淡的,看着清欢眼中也没有太多喜悦的华彩,平静的有些深沉。
  清欢根据自己与穆云琛的接触判断,他的这种表现大概是不太高兴。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作为时常处理西南军政的家主,清欢跟带兵之人时常接触都会有守时的习惯,所以她迟到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再者穆云琛是君子做派,守时是必备的品质,而今她跟人家约好了为他庆贺,但还是在他再三嘱咐之下放了他鸽子,别说穆云琛这样有脾气有气节的人,就是小孩子还都要闹一闹呢。
  好在清欢头铁,佯装无事人一般,望着一桌菜道:“咦,这么多菜都备好了,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呢。”
  不说“正是时候”穆云琛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清欢这话一出口穆云琛就错眸看向她,忽然开口道:“郡主去何处了?”
  “在宫里啊。”清欢好一副无辜的神情,转身对兮姌道:“去传菜,该热的热一热,把章嫔娘娘送的梅雪酿烫一壶来,咱们今晚上好好给穆九公子庆祝庆祝。”
  兮姌得了吩咐带着侍女下去传菜热菜,清欢晃悠悠坐在了主位上,也不看冷脸的穆云琛,拿起乌木包银的筷子小小的夹起一根银丝豆芽放在口中嚼了嚼旁若无人道:“嗯~~~很清爽呢。”
  穆云琛没有回应,仍旧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清欢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虚的,转身朝他一笑道:“你快来坐,都是为你准备的呢。”
  穆云琛顿了顿,看着清欢勉力笑得有些抽的嘴角,终是冷淡一叹坐了过来。但他也没理会催他拿筷子的清欢。
  清欢只能继续掩饰:“你可不知道今天送了一天礼,圣上不提,后宫数得上的太妃啊皇妃啊都跑了个遍,还有皇子们,连丹阳长公主都遇见了,我真是太难了。把我累的呀……”
  “午间宫宴早已结束,郡主应我早些回来,为什么迟了?”穆云琛打断了清欢,用他温润却含着凉意的声音的问。
  “我这不是送入冬节礼去了么。”清欢理所当然的回答。
  穆云琛脊背笔直的坐着,望向别处道:“郡主在外威风八面无所在惧,在家中又何必拿这些话哄骗穆云琛。”
  他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似清欢这样的大家主要是真的连每一次宫中送礼都要亲力亲为,那也就不是她的做派了。
  清欢心想,穆云琛确实是哪哪都好,就是人太聪明这点,不好。
  既然忽悠不过去她也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娇声道:“好嘛,说实话,去二皇子那里看了会戏。”
  这一次穆云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他微哂道:“你……”
  清欢见他皱起眉心完全是说教的前奏,想起上次她在宫中宴饮回来穆云琛跟她说的话,连忙道:“我在他那没喝酒,真没喝!就吃了两块点心!他在鸿胪寺任职,我是有海外的物件要他运回来,正经找他说事的。”
  穆云琛见她那么做急忙慌的解释,样子像只急于表达自己又怕不被理解的小动物,神情不禁缓和下来。
  “入冬了外面冷,先暖和一下。”他执手给清欢倒了杯热茶放在面前,轻声缓缓道:“吃的什么点心,家里没有吗?”
  清欢没想到她就说了这么一句,穆云琛竟然信了,还好好的给她倒了杯茶。清欢心里爽了,眉开眼笑的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道:“牛乳糕,海棠卷,家里都有的。”
  穆云琛在满桌的凉菜和糕点中看了一圈,而后揽袖夹了一块新做的海棠卷放在清欢面前的盘子里道:“既然家里有,说完正经事就该回来,何必贪嘴外面的东西。”
  他好言好语跟人说话的时候特别柔和,黛眉殷唇,眉也俊眼也俊,长长的睫毛偶尔动一下好像刷在人的心尖上,整个人都散发着隽雅的美感,像天上落尘的仙君,没有一处不好。
  “嗯嗯。”清欢得意的应着,见穆云琛有一瞬间将目光流连在自己的唇上,虽然很短暂便移开了,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清欢灵动的眼睛一转,放下筷子凑到他身旁道:“穆云琛,你看看我跟走的时候比有什么不一样?你瞧我的妆是不是比白日里好看了?”
  穆云琛对她刻意的极度靠近有些不适,偏过头道:“不觉得。”
  “怎么会,我分明在车上擦了‘美人红’,闻玉说有七十二种香味调混在一起,颜色比其他口脂好了不知多少,你仔细看一看。”清欢说着故意扬起下颌让穆云琛瞧她的唇。
  其实“美人红”当真名不虚传,清欢进来的时候穆云琛就已经主意到了她的妆容,注意到她秀若珪璋的珊瑚唇。
  而此刻,那抹殷艳的红因清欢的可以靠近愈发在灯下显出极度的妖娆,让他往日静如止水的心绪徒生波澜,方才兴师问罪的冷淡和气她不守信用的薄怒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唯剩下心动的不知所措。
  “看到了。郡主不上妆也很好。”穆云琛向后靠了靠身体,耳垂微红的敷衍道。
  他不是真的不想看,是怕他若看了就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一个因清欢而生不再谦和淡然的自己,一个克制不住的想要完全占有她的自己。
  清欢见他赧然躲闪,不禁坏坏的笑了,纤纤指尖微勾穆云琛的侧脸迫他看着自己道:“是吗?是因为不上妆好看,还是因为我夜里不上妆的样子只给你看过?”
  第39章 你以后会恨我
  清欢这刻意勾人的话语让穆云琛全身都有一种酥麻的热感, 他忽然强行推开清欢急急站起身道:“郡主自重!”
  “反应这么大啊。”清欢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 但她也没有生气,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看着穆云琛道,“我和你玩呢,怎么今天这么大火气,真的生我气了吗?”
  穆云琛背对着清欢闭了闭眼睛, 心绪略微平静才逐渐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过了,清欢那样的性子他不是早就见得多了么,怎么又会——
  穆云琛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他心里清楚, 他这不是在抵触清欢的亲近, 他是在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清欢就像一种教唆他沉沦又无可救药的毒, 勾起他心底完全不想释放的黑暗**。每当她提起元林川,提起李翰卿, 他就忍不住升起深深的恨意,就想让这些人在她的眼前心间全部消失。这种感觉, 今日犹胜。在他等清欢回来的时候, 在得知她去了李翰卿宫殿的时候, 他甚至恨到迷失自己, 他有一瞬间想把她曾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卑劣手段都在她身上用遍, 囚禁她欺负她, 让她只属于他就够了。
  穆云琛知道这肯定是不对的,是他自己都不能允许的,他怎么能想到要伤害清欢这个处处对他好女孩子呢。他一定是着了魔,他想自救,可清欢不肯放过他,她还要撩拨他,还让他知道她对别人好,她这样便是定要拉着他彻底沉下去。
  穆云琛不愿意就这样妥协,他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再被清欢吸引了。
  “没有,我从不曾生过郡主的气。”穆云琛转过身,又是如往常一般清冷文雅。
  兮姌已经带着侍女们将热好的菜端了上来,绿衣侍女的纤纤素手打开盖盏,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呈现在两人面前——素食居多且清淡为主,皆是穆云琛往日的饮食习惯。
  “来坐,用晚膳吧。”清欢从兮姌手中接过长颈青花细嘴一壶为穆云琛斟满小杯,微微一笑道:“这是你那位萍水相逢的好友闻玉的母亲章嫔娘娘去岁给圣上酿的,今年去掉封泥拿出来,送了我一些,味道很好,是她的独门手艺。”
  穆云琛心里装了事,连接清欢递来的酒杯都格外小心,不愿触碰到她的指尖。
  清欢发现穆云琛不太对劲,落座后连眼睛都不肯抬,情绪与她刚回来时判若两人。但清欢没有立刻问他,只将酒杯举起道:“今日贺宴,恭喜穆九公子国子监笔试折桂。”
  穆云琛闻言微怔,一时也忘记了自己要跟清欢保持距离了,诧异道:“郡主难道向国子监询问过?怎知我会折桂?”
  清欢淡淡笑道:“没问过,但你在我心里是第一。”
  她话说的神态随意且自然,让穆云琛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暖意。
  他忽然记起清欢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走进你心里,没那么复杂,或许看见她,她偶然说了那么一句话,做了一个动作,可一下就说到做到你心坎里;或者就是她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就对你礼貌的笑了一下,就足以让你再也难忘了。
  “喝一杯?”
  穆云琛只顾出神,听到清欢的声音才举起酒杯,水杏眸中倒影的都是她的影子,他心里是有些感动的,认真道:“多谢郡主为我做的这些。”
  清欢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道:“我中午在宫宴上顾着形象也没吃饱,不说客套话了,先吃饭吧。”
  两人好好坐着吃晚膳,清欢虽然说饿但吃的也不多,多数时候就看着穆云琛吃东西了。穆云琛吃东西是比较慢的,细细的吃慢慢的嚼,一看就是世家子出身。
  清欢看着看着忍不住问道:“我认识你也有不短时日了,还没问过你,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为什只吃素呢?”
  清欢见过穆云琛食过一次肉菜,看他吃了既不会身体不适也并不觉得肉味腥膻,就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直吃素。
  穆云琛道:“我姨娘信佛。她如素惯了,所以我也习以为常。”
  清欢觉得这个理由很奇怪,挑起玄月眉梢道:“小时候我跟哥哥都陪着我奶奶住,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也是一心向佛日日如素,但是她说小孩子要多吃肉,吃饭的时候给我们兄妹加好几个肉菜。”
  穆云琛勉强笑了笑道:“那是老夫人心疼郡主。”
  清欢微微颔首道:“嗯,我不问了,耽误你用膳,给你倒上梅雪酿,这个可以喝一点,不醉人。”
  穆云琛看清欢灯下为他斟酒,侧眼俏丽恬静让人移不开眼帘。他眼眸微暗,放下筷子道:“郡主,我有件东西落在房中,去取一下。”
  穆云琛出去后清欢脸上的笑意敛去,坐在桌前道:“兮姌,穆家到底怎么回事。”
  兮姌近前道:“九公子的穆家支系全靠穆思寻一人支撑,并未有什么丰厚的家资根底。穆家人丁众多,穆思寻俸禄有限,好在他的正妻出身陆氏陪嫁丰厚,故而后宅之事都是陆氏做主,对当年轰动一时私奔而来又让她脸上无光的孟姨娘向来心存芥蒂,虽然面上还没有完全撕破脸,但苛待由来已久。”
  清欢挑眉道:“身为嫡母,就算看不惯姨娘难道连庶子的体面都不顾及了?”
  兮姌回话道:“家主,若是在别人家庶子也算贵重,但在九公子家里,只怕最不缺的就是庶子。”
  想来也是,穆云琛兄弟姐妹十几人,单是长成人的兄弟就有七个,嫡子也不缺,那正妻陆氏又怎么可能在意庶子。
  兮姌见清欢并不言语,便又解释道:“家主问九公子为何食素,想来九公子并不愿在家主面前说出缘由。奴婢当时打听到穆思寻的正妻陆氏克扣孟姨娘月例以此打压才华横溢的九公子,孟姨娘圣人之后自然是短什么也不肯断了子女的学资,将有限的银钱都使在了九公子的文墨制备、书籍画料之上,从不肯在这些方面亏欠公子,一应不肯差了去,故而饮食便简单许多。”
  这一点清欢能够理解,但凡儒家出身的读书人都对笔墨十分看重,干笔臭墨就算神仙似的文采恐怕也无人亲近,难以在圈中扬名。孟姨娘是亚圣孟子的后人,看重这些亦属自然,要不是她教子有方,穆家这般放养,怕是早就埋没了穆云琛的才华。
  “奴婢还听闻穆家嫡子穆云珏自小仰仗身份与嫡母的庇护处处针对九公子,就连国子监的稿试都故意让九公子雨天罚跪大病错过。”
  清欢冷冷的笑了一声:“这穆思寻的夫人陆氏还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兮姌温婉的问:“家主不喜欢的话,需要奴婢动手除掉她吗?”
  清欢凉薄一笑道:“我堂堂门阀家主岂能与后宅妇人计较。再者,别人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兮姌道:“家主不是答应穆九公子允他父兄付出代价吗?”
  “那是他父兄。”清欢眼皮都没抬,随口道,“至于别的人,兮姌啊,我觉得呢,有些恨只有自己动手发泄才舒服。我都帮他除掉了大头,他难道真的就弱到连一个妇人都治不了?若是那样,他也配不上我的那点偏爱了。”
  兮姌点头微笑道:“奴婢手上倒是正有一张跟穆大公子有关的牌,要不要奴婢这几天便打出去?”
  清欢傲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刚想让兮姌近前详细说说,便见穆云琛推门而入。
  清欢没有继续与兮姌的话题,她敛去眼中的寒凉高傲,朝穆云琛展颜一笑又成了与他相处时独有的娇俏模样:“什么好东西呀,还专门回去取。”
  穆云琛抿唇浅笑道:“谢礼。”
  “哦,那就不着急了,咱们吃完再说礼。其实你给我什么做回礼我都很高兴的。”清欢说着一指桌子正中的珐琅描金边汤碗道:“兮姌,盛汤,多盛肉。”
  “郡主我已经吃好了。”穆云琛坐下来说。
  “这个人参鸽子汤是刚上来的,还热热的,我刚一闻味特别有食欲,你陪我喝一点吧,我一个人喝怪没滋味的。”
  清欢把汤碗推到穆云琛身前,“好不好?”
  穆云琛从不想拂清欢的好意,况且只是陪她喝点汤,他从容端起鸽子汤碗,看着一碗比汤还多的人参鸽子肉皱了皱眉。
  “吃啊,好吃,为了增加阳气还加了人参呢,我奶奶以前就给我哥吃这个,说能长个。”
  清欢喝着汤道:“你多喝点,到时候可以比我高这么多,咱们站在一块看上去就很完美哈哈。”
  穆云琛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眉眼间尽是冰雪消融的暖意,先前警告自己远离清欢的那些想法一时也不知道丢去了什么地方,低头慢慢喝着汤,又随口关心了清欢一下:“郡主今晚进的确实不多,可要再吃点别的?”
  清欢在立刻就加了两块豆豉排骨,两人一人一块:“这个真的是我最喜欢吃的,你一个我一个,自己吃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