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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长公主说完又对神色凛然毫无玩笑之意的元林川道:“大将军也不必多礼,本殿上年纪了,与你们说笑,你只说答不答应我送清欢出去便是。”
  元林川难得露出一个浅笑,以显示自己对大长公主调侃之语并不介意,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清欢道:“宇文家主请。”
  清欢没有推辞。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凭一己喜好就能恣意妄为的她了,她如今带着目的前来,为了与朝廷斡旋获得裁军交换的最大的利益,她需要元林川这个同为四大门阀实际控制人的盟友,她还需要所有利益一致的盟友,哪怕那些人曾经与她为敌。
  随后,元林川与清欢并行出了大殿,从侧门来至宫灯摇曳的抄手游廊。
  “多谢大将军了,前面我自己去就好。”清欢说着回头望了望汉白玉阶下浓浓的夜色,继而眸光上移,望向了繁星闪烁的天幕。
  “今晚夜色很好,有些像我小时候与父亲一起观望的星空。呵,果然,京城就连夜色也与西南不同。”清欢随意一笑,语气中带出难掩的寂寥。
  她回过身来朝元林川笑得亲切,她问:“我走了六年,大将军可曾也想起过我这个人?”
  元林川微一点头。
  清欢又笑,问道:“大将军可是儿女绕膝了?我家的姑娘有五岁了。”
  元林川语气平淡道:“并未婚娶,何来儿女。家主育有继承人之事,我已听说。”
  清欢入京之前他不仅知道她有女儿,还知道那女孩是她与一个或许今生都不会再回来的西洋人所生。
  元林川很少因为私事打听别人,但他却很直白的问清欢:“家主可曾想过与令爱回京定居?”
  清欢没有亮出底牌,她只是随意笑着说:“这怎么好说呢,山高皇帝远乐得逍遥自在,不回京也有不回京的好处。”
  她的手指摩挲着汉白玉栏杆的石柱:“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看个运吗,该回的时候自然就回了,就像走的时候也没想到就那么走了。有的时候还真是感到人生无常啊——”
  清欢斜靠在汉白玉栏杆上,一身艳丽的红裙让她在宫灯下显得愈发美艳。
  她那双桃花眸望进元林川的眼底:“要是当年我父母没有出事,我不做这个家主,说不定,当年早就嫁给林川哥了。”
  元林川回望着她,坚毅英俊的面容平静无波,半晌他才低声道:“那家主,可愿与我再续婚约?”
  元林川问的正派坦荡,坦荡到这仿佛是一句每日下达的军令,而非询问终身大事。
  清欢了解元林川的为人,他几乎不为任何人动情,洁身自好定力极强,她与他说那么多原意不过是唤起元林川儿时对她保护的承诺,她要利用他,利用他的家族势力与她站在一起,达到目的。
  可是她没想到元林川会这样问。
  清欢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后她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双眸明媚潋滟的看着元林川道:“大将军是不是在军中太无聊,见我回来故意与我这故人玩笑吧?大将军难道忘了我与你元氏门阀当初就有婚约,更忘记我是用了多大的代价才换得与元氏解除婚约。”
  “记得。”
  元林川鹰眸清明,他侧身道:“宇文家主当初自愿受腹部一刀,设计元某退掉的是与英国公府元氏门阀的婚约。”
  “大将军既然知道,还这般问?”
  元林川脸上既无赧然亦无愧色,他仿佛生来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言一行皆当得起这世间的审视,他所有的话都不需要藏着掖着,他想说的,终究会说。
  ——元林川用了六年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当初放手让她得逞不是因为不喜欢她,他只是尊重她的选择。
  然而今时再不与往日同。
  当初无数人对她的婚约虎视眈眈,这其中以他父亲英国公执掌的元氏门阀为最,与他在一起对她毫无益处。
  而今却除了他执掌的元氏门阀,新朝堂没有人对宇文家的军权不做觊觎。与他在一起,她即便失去大多数兵权亦没人敢动她半分、敢动宇文家半分;而他已经手握重兵更不会奢望更多军权招来朝廷猜忌。
  原本,他打算过些时日说与丹阳大长公主,再将此意转达清欢。可是她不是也说了吗,有时候就是人生无常,既然让他遇到这个机会,他何必止步不前。
  所以元林川答得坚定:“宇文家主当初退掉的是与元氏门阀的婚约。而元某今日所问是想知道家主愿不愿与元林川订立婚约,做元林川的妻子。”
  这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大将军如此赤|裸的横刀夺爱,以为本相是死的?”
  这句声音清越却语气沉郁的话让清欢不由得心神一荡。
  她侧眸,只见玄金长衣发着玉冠的穆云琛神情清冷的向他们缓步而来。
  第86章 女儿
  清欢细细的弦月眉微挑, 偏过头去不愉道:“我同大将军说话, 与穆相……”
  “郡主别说话。”穆云琛走到清欢身边, 垂首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 声音带着呼吸时温热的气息, 身上的松针冷香淡淡的飘入清欢的鼻间。
  清欢心头一紧。
  这句话,这个场景仿佛多年前在那个下雪的长巷, 她与他十指交扣第一次遇见回京的元林川。
  那时穆云琛正与元林川针锋相对,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低头看着她,说出的也是这句话——“郡主别说话”。
  回忆让清欢有片刻的失神,那未说出口的话便消失在唇边。
  穆云琛心底很满意清欢此刻怔怔的表情, 他侧眸看她微笑,愉悦而温柔。
  她一定是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不然肆意妄为又不肯服输的小郡主怎么会就这样偃旗息鼓。
  但穆云琛的目光看向元林川时却带上了十足的警告意味:“旁人不知但大将军应该清楚我与郡主是什么关系,何必说出那种话自取其辱。”
  元林川站在清欢和穆云琛对面,他鹰眸虚眯道:“只不忍见宇文家主明珠蒙尘。”
  穆云琛嗤笑一声,点头道:“郡主确是明珠, 这些年也受了委屈,但这尘埃,只要穆云琛活着一日就轮不到大将军来拭。”
  元林川不屑道:“只恐如今, 家主与穆相只想划清界限。”
  “看来大将军是疑兵布的多了不长记性, 想让本相再证明一次给你看。”
  穆云琛说着就伸手箍住了清欢的腰,在她发怔的时候一把拉入怀中。
  清欢被他一拉立刻回了神, 想都没想就推开穆云琛放在腰上的手, 却被穆云琛更用力的揽住肩膀。
  “无礼!”
  元林川见穆云琛强迫清欢, 抬手一掌便对穆云琛胸口打来。
  若是此时穆云琛放开清欢,以他的武功底子闪过元林川威慑打出的一掌并不算难,可是穆云琛却抱紧了清欢,硬挺着挨了元林川这掌。
  “嗯……”穆云琛胸口气血激荡,他躬身按住胸口,唇边溢出一抹血红。
  “穆云琛!”清欢见他垂首之处有鲜血低落,慌乱之下也忘了其他,伸手就去扶他。
  穆云琛感受到清欢对他的关切,心中暖意渐生。就为她这一声轻唤,他这一掌挨得也值了。
  四周隐没于黑暗的内卫逐渐现身,将元林川的后路封死,只等穆云琛下令。
  穆云琛轻咳,眼底寒凉的抬头看着元林川,却抬手低声对内卫道:“退下。”
  元林川是极有分寸之人,当今朝堂他与北海郡王皆是掌握兵权之人,圣上为平衡朝堂让他们与政权独揽的穆云琛分庭抗礼,他自当不会轻易与穆云琛动手,今日一掌连三层功力都没用到,只是意在威慑,却不像穆云琛竟然真的迎接。
  “为何不躲?”面对内卫毫无惧意的元林川此刻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穆云琛按住胸口,反手揩去唇角的一抹鲜红,好似深不见底的沉黑水杏眸望向元林川,冷冷笑道:“大将军要强行夺我挚爱,穆云琛自当挺身而出,又怎能躲开。”
  元林川似笑非笑,昂首鄙夷道:“穆相好算计。”
  清欢见穆云琛还能跟元林川你来我往的相互针对,觉他身体应无大事,便对方才的关心则乱后悔不已,立刻放开了扶着穆云琛的手。
  但就在她放开的瞬间,穆云琛便反手拉住了他。
  “我有话跟你说。”
  穆云琛脸色苍白,唇色因浴血愈发殷红,澄澈的眼底染了不舍的情意,带着三分恳求盈盈的望着她。
  清欢有些不忍却又不愿屈就的转过头,眉心蹙紧道:“有话就说。”
  穆云琛拉住她的手更紧,他眼底带着希翼和企盼,对清欢温声道:“不能在这里,郡主跟我来。”
  他此刻哪里还管什么元林川,眼中只有清欢,忍着胸口内伤的钝痛拉着清欢就走。
  两人来至殿后一处无人的廊庑下清欢才拉住穆云琛,停下脚步甩开他不耐道:“就在这里吧。穆相受了大将军一掌还能运步如风,可见身体挡真不错。”
  穆云琛是想拉着清欢远远的离开元林川才忍痛走到这里。至于至于“运步如风”,呵,元林川的武功什么水准,打在身上便是一成功力也不轻松。
  可是穆云琛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解释这些小事上,他停下来唯有忍着疼痛苦笑:“尚好。”
  “方才对我无礼应穆相故意激怒元林川,而他那一掌以有分寸,可你却故意不愿躲开。多年未见,穆相的心思真是越发深沉,权谋心机顷刻便出,当真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清欢一路走来已经将方才一幕幕在心里分析透了,想来自己方才也是被穆云琛摆了一道,不禁有些窝火。
  穆云琛身体无恙时听她说绝情的话心口都要痛若滴血,眼下新伤确实疼的紧,再听清欢语带奚落便觉心中空的难受,想到她在渭水对岸看自己的眼神,更是剜心裂肉一般,不觉就如少年时一样红了眼眶。
  “家主因何对我生恨?可是因外界传我娶妻纳妾?”
  若是不提“恨”字清欢或许还能与他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他这一问却勾起了清欢心底最深的愤怒。
  “我与穆相的关系多年之前就已断的清楚明白再无瓜葛。穆相现今的家事更是与我无关,今日故意激怒元林川引我到此,不觉无趣?”
  穆云琛染红的眼眸美的心碎,他握住清欢的手腕戚然一笑,低声自嘲道:“似郡主今日殿前那般强硬做派,若非如此怎肯听我说一句话?”
  清欢怒意已起不愿多说,直白道:“若是事涉朝堂穆相愿与我合作,那就有话直说。”
  “无关朝政。”
  “那不说也罢。”
  清欢撂开穆云琛的手转身就走。
  穆云琛心焦,脚步虚浮磕磕绊绊的再次拉住清欢的衣袖,虚弱声音里带着急切:“郡主,我没有。”
  清欢厌恶的回过头,薄怒道:“放手!”
  “郡主我没有背叛你。”
  穆云琛执拗道:“你当初赶我走是我不懂事,如今我已位极人臣也算对得起郡主当初的苦心。就算眼下局势不如人愿,我也不想郡主误会,我没有碰过长孙芙一下,我也从未对她有半份感情,我……”
  “你不必多说!我叫你放手!”清欢怒不可遏的打断穆云琛。
  “这么多年过去,旧事不要再提!若你再不放手,休怪我对穆相不客气!”
  清欢讲话说到这个地步穆云琛却依然执着的拉着她。
  他笑得浅淡,眸光盈盈,似诉似问:“若我不放,郡主是否又要旧事重演?”
  他说着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拉住清欢衣袖的右手上,抬头道:“郡主可要再踩一次,废我另一只手?”
  清欢的怒火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下意识看向他无法伸直的左手无名指,眼睫眨动,决绝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动摇。
  穆云琛眸光痴醉迷离,他等了六年才见到她,才能站在她对面与她说话,他怎么能让她误会!
  穆云琛一心以为清欢是因为长孙芙姐妹才对他徒生恨意,眼下只想跟清欢解释清楚:“郡主,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三媒六聘红烛高堂的娶过别人,是你教我逢场作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