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文学 > 其他类型 > 伏鹰 > 伏鹰 第153节
  妈妈变成星星了吗,她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真的好想她。
  苏渺眼睛又有些泛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这时候,男人走到了她身后,静静地从后面抱住了她,手环着她的腰,将她一整个揽入了坚实宽阔的胸膛里。
  鼻息间钻入了他身上那股凛冽的薄荷味,一如当初,从来未曾变过。
  迟鹰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掌心的那枚粉水晶——
  “小鹰,想妈妈了?”
  “不是说,我不是你的小鹰了吗?”
  他笑了:“气话归气话,但你永远是。”
  苏渺稍稍挣了挣,但男人没有松开她,抱得更紧了些。
  “迟鹰,你的小鹰,已经和妈妈一起死在了那个春天。”
  迟鹰一口咬住了她的颈子,嗓音冷了冷:“你再跟老子发疯试试。”
  苏渺吃疼,身子颤了颤,咬牙道:“迟鹰,那天之后,我什么闯劲儿、冲劲儿都没了,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什么奖学金,什么最好的大学,我都不在乎了。我没发疯,十八岁那个勇敢的苏渺,就是死在了那年春天。”
  “但你还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是啊,当初如果不是你背刺我,我根本坚持不下去。我固执地留在嘉淇,就是对你的报复,报复你背叛我,报复你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只为了自保。”
  苏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多年来不断平复的愤怒,再度被点燃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那些背叛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谁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报复回来。”
  他又问:“后来呢,怎么原谅了?”
  女孩攥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握住了他的手,嗓音重新恢复冷静:“后来你退学了,我也慢慢理解你了,真的,我理解你了。年少的感情能有多深刻。你的经历、你的家庭让你别无选择,理解之后,我就不怪你了。”
  “苏渺,你以为失去妈妈、你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小孩吗,你错了。”
  迟鹰抱紧了她,哑着嗓音道——
  “你没有见过比你更不幸的人,那些沉沦在贫穷和病痛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们,但我见过,小时候在医院…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有孩子天生盲疾,一辈子都生活在黑夜里,却还笑着每天在走廊里倾听人间的声音;有人倾尽家产、负债累累只为拖延父亲哪怕一天的生命,但最终,也不得不签下放弃治疗的同意书,跪在手术室外哭着大喊爸爸对不起;还有人从工地跌落,全身瘫痪,只有眼珠子还能活动,却只拿到两万块的赔偿…人的一生啊,就他妈两万块!”
  迟鹰的嗓音都在颤抖。
  苏渺听着他说这些话,满心震动,几乎掉下泪来…
  “见过这些之后,你就会知道,能够四体健全、衣食无忧、能够实现梦想、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迟鹰…”
  苏渺回头看着他锋利冷峻的侧脸。
  比之于迟鹰的所见的真实人间,她的伤春悲秋…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这才是迟鹰的格局和梦想——
  让老有所依、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苏渺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
  男人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这四年,你过得不好…但小鹰,没有人能帮你挣脱黑暗,除了你自己。”
  苏渺被他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脯起伏着,低头看着那串粉水晶手串。
  “迟鹰,你说的对。这些年,我一直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放她走,不肯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我真的太软弱了…”
  她将手串举了起来,透过那澄澈的水晶珠子,望向深邃的夜空——
  “迟鹰,我想和你一起去爬珠峰,带着我妈妈的骨灰,让妈妈看到我爬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然后在霞光万丈的朝阳里,放她离开。”
  迟鹰吻了吻女孩泪流满面的脸。
  “这才是我的小鹰。”
  “我会带你去最高的山峰。”
  第96章 勇气
  语文课上, 苏渺发现汤玥颈子上好像又添了些红痕,脸庞红肿,衣服也是脏脏的, 头发乱糟糟的…
  她畏畏缩缩地坐在最后排,像极力在忍耐着眼泪, 甚至都不敢抬头, 脆弱的眸子里是一片破碎。
  这些痕迹,这样的表情…她真的太熟悉了, 这就是那些年的苏渺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下课后,她将汤玥叫到了办公室, 领着她来到班主任徐仲强身边——
  “徐老师, 您看看她身上这些伤, 您还能说这是同学间的正常交往吗, 您还能说这是为了培养学生出身社会前的人际交往能力?”
  她情绪很激动,眼底的愤怒都快溢出来了。
  徐仲强见汤玥这样子也着实可怜, 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于是义正严辞对她道:“汤玥,你把周怡璐它们几个叫到办公室来,别怕,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 哪些人欺负了你, 你把他们都叫过来, 老师让他们给你道歉。”
  汤玥听到这话, 身形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眼底浮现惊恐的神情:“不不不!老师, 不了, 算了, 我不计较了。”
  “你要是不敢去,那我叫苏老师陪着你,行吗?别怕,老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汤玥用力地摇头,眼泪滚了出来:“不!不!不是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才弄成这样,不是他们做的!”
  “汤玥,你别怕。”苏渺握着她的肩膀,给她勇气,“老师帮你报警,你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咳。”徐仲强轻咳了一声,“报警…倒也不至于,汤玥同学也没什么事,警察一来,这事儿不就闹大了?汤玥,你放心,老师会狠狠地批评他们,不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
  汤玥已经全然退缩了,坚决不肯把事情闹大,更不愿意将周怡璐他们叫来办公室。
  “老师,他们没有欺负我,真的,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们别管我了,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错。”小姑娘的情绪都要崩溃了,“全是我的错,跟别人无关!”
  徐仲强反复问道:“真的是你自己弄伤的?”
  “是…是我自己,上次你们批评了周怡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找过我麻烦了。”
  “好,那你去上课吧。”
  “嗯。”
  汤玥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徐仲强轻松地端起了茶杯,扫了苏渺一眼:“苏老师,你也听到了吧,这事儿就是你太敏感了,汤玥同学都说了,上次之后,周怡璐就没再找过她麻烦了,这说明批评教育是有用的。哪用得着报警嘛,浪费资源,批评教育是可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错误,毕竟都是孩子嘛。”
  苏渺冷冷地笑了:“徐老师,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看不出来,汤玥只是因为害怕…”
  “行了。”徐仲强将水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别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你是语文老师,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教好学生,提升他们的语文成绩,让他们在高考里能考个好分数,读个好的大学。其他的事儿有家长管,你瞎操心什么呢!我说实话,像汤玥这样的学生,多得很,你帮的了几个?而且她将来能成个啥样,你也管不了,好好做你的本职工作吧。”
  苏渺眼睛都红了:“徐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想当老师吗?因为老师有编制,因为老师这个工作稳定,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您说的对,像汤玥这样的学生真的有好多好多,曾经的我…也是其中一个,他们弱小无力,试图反抗然后招来了更恐怖的暴力,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他们,他们在绝望中无声的哭泣,有谁听到了?您听到了吗,徐老师?还是您紧紧捂住了耳朵,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听一听?”
  “……”
  “徐老师,您知道这些孩子他们会怎样吗?有些人会陷入不断的自我怀疑,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就像刚刚汤玥所说的那样,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别人只来欺负她,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啊!他们会陷入抑郁,甚至一生都走不出来…”
  “还有些人,有些女生,她们觉得老师帮不了她们,学校帮不了她们,她们会向更强大的力量寻求保护,她们会去谈恋爱,去找男孩子保护自己,然后您知道结局会怎样?她们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遇到好男孩,绝大多数女孩会陷入更恐怖的境地,她们会失去更多,甚至去堕胎…这些您都知道吗!”
  “徐老师,您是人民教师,您知道这四个字的意义吗?”
  “够了!”徐仲强被苏渺说得面红耳赤,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北溪一中教书这么多年,苏渺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现在他们在学校里有老师保护,那出身社会之后呢,谁来保护他们?
  周怡璐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他根本帮不了汤玥。
  网络上校园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学校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旦爆出这些事,教育局会调查,学校的部分人员会被处分,班主任当然首当其冲!
  他才不能让自己惹上这样的麻烦。
  徐老师站起身,郑重地对苏渺道:“苏老师,既然您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但现在您能这么优秀、成为老师,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说明这些…这些没有影响到您,您是很坚强的人。所以我常常给学生说,性格决定命运,将来他们是什么样子,全靠他们自己,谁都帮不了他们,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苏渺满眼荒唐,摇了摇头:“不、不是性格决定命运,是运气,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男孩,他和他的朋友保护了我。”
  只是运气,苏渺一生的运气都赌在了这件事情上。
  但绝大多数女孩,没有这样的运气。
  能怎么办?
  ……
  苏渺走出教学楼,听同学说看到汤玥朝着学校后山的方向跑了。
  她在后山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连通学生宿舍下水道的小河边,找到了她。
  这里因为有一条排放污水的河流,常年弥漫恶臭,所以几乎不会有学生过来。
  苏渺捂着鼻子,走到汤玥身边。
  她坐在草坪的斜坡上,抱着膝盖,将脸蛋埋入了膝盖。
  苏渺知道这是让她感觉到安全的姿势,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总是这样,抱着自己,就像抱紧了仅有的全世界。
  “乖乖,还好吗?”
  汤玥抬起微红的眼眸,看到了苏渺:“苏老师,你怎么来了?”
  “有同学说你来这里了。”
  苏渺看着面前这条恶臭的小河沟,不解地问,“这里好臭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汤玥连忙抬手替苏渺扇着风,驱逐臭味:“抱歉苏老师,您快走吧,别坐在这里了,蚊子也多。”
  “一起走吧。”
  她摇了摇头,依旧抱着膝盖坐着:“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喜欢来这里。”
  “为什么?这里…”苏渺看着面前这个灰黑色的小水渠,缓缓地流动着,流向了远处的小拱桥,“不觉得很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