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一个鐘头不到，所有人员包含调度来的警力大致到齐，第三分队用极快的速度打破热闹
  纪录，变得更拥挤、更吵杂、以及更没水准。
  「姚立委，请关掉你的扩音器，也麻烦所有人停止叫嚣、停止鸣按喇叭，尽量让家属靠
  前，这是一场向媒体、社会大眾、和家属们的说明记者会，后面会给予发问时间，任何问题
  都会答覆。」
  很好，大伙是稍微给了队长几分面子。
  「游队长，我身旁这位检察官还认得吧？嘿嘿别怪我没提醒呦，话说出口先经大脑好好
  想想，小心别害到自己啊。」姚立委的嘴脸很丑陋，是毫无节操丑出内心骯脏的那种丑。
  队长低头乾瞪一眼，咳个两声清清喉咙。
  「今天的报纸头条。」一手高高举起，另一隻摊向隔壁的李雉飞继续说：「大家质疑我
  们第三分队的李小队长执法过当，逼死女学生。」
  说完再举起另一张纸：「这是昨晚李员在事发后写给我的口述报告，里头说到……『晚
  间八点至八点半间，身穿校服的女学生因不明原因衝闯临检站，我李雉飞当下骑乘警用机车
  鸣笛追缉，大约五分鐘后来到某某路，其中车速保持六十至八十公里每小时，因女学生又衝
  闯一个车流量大的十字路口，我李雉飞考量公共安全才掉头归队。』」
  「听到没！警察在限速四十公里的道路狂飆八十？只为疑似无照驾驶的高中生？还追那
  么远，附近居民都没听见警笛声，期间造成多少危险疑虑？李雉飞！你他妈自己上台解释！
  」姚立委魔化大喊。
  一旁女学生的家属跟着哭丧：「我的乖女儿啊……都怪妈不好……呜呜呜……不该叫你
  跑这趟……回来吧……心肝宝贝快回来妈的身边啊……哇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鼻酸，现场不少围观群眾、记者甚至警察都动容了，队长满脸尷尬显然招架不住，一
  旁的李雉飞更是泪流满面。
  情势不利，最差的情况是李雉飞当真执法过当遭判刑，轻一点也是一两支大过调离现职
  ，惩处在所难免，简直莫名其妙。
  但这些都小意思，一辈子良心的谴责才是真正恐怖。
  「粗心大意的父亲下车帮小儿子买豆花，未检视后方来车任意开门，随即遭限速内的女
  骑士迎头撞上，造成该女左手腕及左大腿严重骨折，所幸即时送医并无生命危险，事发当下
  肇事男子没下车关心，惊慌之馀驾车逃逸，于五百公尺外违规左转拦腰撞上正在过马路的八
  旬老翁，老翁当场脑浆四溢死于非命！」我神气出场，一手夺去队长牢牢抓紧的麦克风，一
  手举起附有报章剪贴的卷宗报告。
  「你谁啊……」姚立委才开口就被我打断。
  「台下安静，请发挥素养，不要没家教。」看姚立委满脸胀红真是好笑，大伙接着听我
  说：「家属痛批三宝、人渣、垃圾等不雅言语，法官裁定男子触犯交通法规及过失致死罪确
  立，判赔女骑士新台币二十万元、老翁家属新台币三百五十七万元，全案仍可上诉。」
  「这男的是怎样？」
  「不是警察吧。」
  「废话小孩子啊。」
  「要按喇吧吗？」
  「拍他特写，特写！」
  第七分队的老爹看着现场直播，兴奋地大力摇晃年经警察的可爱脑门：「看吧看吧，我
  就说他不是姚立委的人！」
  底下记者议论纷纷，我继续表示……
  「清晨首班公车司机精神恍惚，见乘客招手未依规定靠边停驶，突然回神向右急切，没
  打方向灯快速变换车道，不料轮胎直接捲入并行在旁的送报男子，司机一个紧张加足油门拖
  行整整两百公尺，附近民眾见状立刻拨打救护车，无奈男子就医前早已失去身命跡象，拋下
  家中一位需要长期洗肾的老母亲，公车司机因业务过失致死罪判处四年八个月有期徒刑，并
  终生吊销驾照。」
  流畅发言，有趣是记者们的声浪完全盖过姚立委的没品插嘴，搞得他一脸不是滋味。
  其实我没在害怕什么，撑得起这种场面不是人人皆可，如今我拥有这份逆天力量……不
  为郭似情，不为李雉飞，不为游队长，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心里明白自己在做对的事，
  这个世界，我们生存的黑暗社会，需要有人勇敢跳出，喊出名为天理的正义之声！
  「年仅二十二岁的朱姓少爷喝得烂醉如泥，驾驶老爸的进口休旅狂飆市区，行经路口未
  注意前方路况撞上一辆违规左转的计程车，整辆休旅翻覆田中央当场压死一位正在耕作的莫
  姓妇人，副驾同行女友同样当场死亡，三日后，莫姓妇人的丈夫忍受不了丧妻之痛……伤心
  欲绝猝死家中，徒留一名就读小学二年级的懵懂女儿，面对一副事不关己的朱姓少爷，小女
  孩舅舅痛斥畜牲、禽兽不如，网友也凝聚网路力量，要求杀人兇手该去灵堂前下跪认错，不
  料嚣张的朱姓少爷连告别式都未到场，毫无悔过之意，法庭上朱文祥气焰嚣张，大言不惭将
  责任完完整整推卸给计程车司机，气得家属要求法官从重量刑。」翻到小学同学的恶毒资料
  ，怎么说也要给他发表一下。
  一名资深记者举手大喊：「请问同学你出于何意上台发言？」
  其他人也蜂拥似地开口乱问：「说明这些事件的用意何在？」
  「游队长是否授权给你？你不是警察。」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雉飞还没开口，能否亲自解释！」
  「咦？你好像是……」
  我暗笑，举起个萤幕够宽的平板电脑，当然此等昂贵產品不归我所有，游队长友情赞助
  ，我啟动上头的播放按键，大伙见状安静下来。
  影片是年轻夫妇的告别式，朱姓少爷缺席的那场告别式，画面精简下来轮到小女孩跪拜
  时……声音清楚录下她歇斯底里叫爸妈，爆哭到沙哑，磕头变撞墙，又衝上灵堂胡乱吵闹，
  不顾头破血流也要将两张遗照抱在怀里，踢走舅舅、踢走姨妈、踢倒爷爷，踢到指甲都翻了
  还在踢，说什么就是不让别人分开……这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子。
  影片里很多人哭了。
  三队现场很多人哭了。
  当然我也哭了。
  所以赶紧操起麦克风：「粗心大意的爸爸该死，精神委靡的公车司机该死，当然所有人
  里朱少爷罪该万死，八旬老翁的家属一定很恨，当时为何没有任何一位警察拦住他！送报员
  的家属一定很恨，当时为何没有任何一位警察拦住他！年轻夫妇的家属一定很恨，当时为何
  没有任何一位警察拦住他！」
  「……」全场哑然。
  「监理站颁发驾照给他们，所以教官、考官是否该连坐惩处？何况孔同学真是无照驾驶
  ，要是闯红灯撞死人……你们！」我用力指向台下家属，像出拳一样划出狂风：「通通给我
  下地狱！」
  所有人万分诧异听我干骂，没人反驳，那是当然，毕竟真理永远没有瑕疵空间。
  「今天错的人前来抗议，颠倒是非狗血荒诞，法律我是不懂，但我深信没有任何一条规
  章告得了李小队长，今天他的执勤国家赋予，全是责任内的公权力，姚立委、各位媒体朋友
  ，请你们好好想想，我们所生活的社会是需要一名尽忠职守的好警察？还是一个无照驾驶又
  闯红灯的资优生呢？」
  李雉飞终于抬头，注视的方向不是前方，是我。
  姚立委终于闭嘴，估计他的政治生涯即将结束。
  游队长终于笑开，很荣幸和英雄一齐并肩作战。
  终于，刚才那位本地记者认出我来：「你是……前几天的车祸目击人！」
  「对！那天採访时，一件事我没说出口，其实……那位过世的女孩……是……是我……
  是我的女朋友啊！」突然高分贝吶喊，像开演唱会一样。
  所有记者大为震惊，妈啊这可是新闻外的大新闻吶！
  「我也可恨！为什么……那辆超跑衝这么快……却没有任何一位警察拦住他！为什么…
  …没有见义勇为的警察对他开枪！为什么……我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女朋友……就这样狠心…
  …留我一人孤孤单单，痛苦难耐活在世上！不公平！干恁娘咧不公平啊……哇呜呜……」鸡
  巴咧今天一直在哭，眼睛又肿又红张不太开，但为了剧情需要再逼真一点，我没来由的一记
  重拳轰向讲台，不料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打爆游队长的平板电脑，喷炸出来的玻璃碎屑超有
  效果，加上深割后的拳头血流如注，所有人吓得目瞪口呆。
  一会抚着脸，一会拭乾泪，整个舞台可以说是被我完全控制，姚立委滚了，孔同学的家
  属们滚了，记者留下来准备发新闻稿，全是撰述我和李雉飞的讚美好话。
  赢了……
  真的赢了！
  但整起事件还没有一个完美句点。
  「李大哥。」我走到他面前。
  「嗯？」他看着我，那气色好上许多。
  「麻烦你。」我鞠躬，双手递上身份证。
  他笑了，我他妈的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