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腹中一阵难受,脑袋也晕晕沉沉,用拇指按压了一下太阳穴,艰难起身去客厅接了杯热水,顾不得烫,一饮而尽。
想到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喝完水,放下杯子,又回卧室继续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草草下了碗白水煮面果腹,随便套了件皮外套,穿上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家门,出门了。
城大旁有条小巷,巷子里都是买吃食的,被称为小吃街,小吃街里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烟火味浓厚。
费扬从前就是这片的人,称不上游手好闲,但也不怎么上进就是,通过相亲娶了个媳妇,两人不咸不淡地过日子。
谁知他老婆趁他不在家,搞外遇,他那时候年轻气盛那受得了这个侮辱,一怒之下和奸夫打了起来,失手将人给推下楼。
人死了。
没钱赔,就去坐牢。
出狱后,家里父母亲戚不愿意跟他这个杀人犯有过多的接触,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混成了这片的老大。
从前治安不好的时候靠给人看场子打架收保护费维持生计,现在治安比起从前好太多,他年纪大了也打不动了,就自己盘个店卖烧烤。
周围的人也愿意照顾他生意,主要是他这人讲义气,收了保护费,就会保护到底。
不克扣保护费,手底下小弟也愿意听他话。
严迟到的时候,烧烤店正忙碌着,不大不小的店面里挤满了人,就连门前摆放着的小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严迟拎了两条烟,径直走到正在烧烤炉前满头大汗的费扬面前,懒散道了句,“生意兴隆啊。”
“你小子,”听到严迟欠揍的声音,费扬抬头笑了笑,“能这么跟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小子了,换个人早不知躺哪儿去了。”
严迟睨了他眼,把手中的两条烟扔给他,“爱要不要。”
费扬一把接住,看清烟的牌子,笑得那叫一个高兴,“这可是好烟,你个没轻重的,丢在炭里可就全毁了。”
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责备严迟的意思,招招手叫来一个服务员,“小张,去把库房留出来的那张桌子搬出来。”
严迟的眼神在外面人满为患小桌上巡梭片刻,平淡问道,“其他人呢。”
费扬抬眼望了望墙上的挂钟,“还没到下班的点,你以为谁都跟你小子一样今天休假。”
严迟颔首,差点忘了今天是星期四。
他新找的工作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修车店,一个月只休四天假,时间自己挑,这不月底了,正好就把假休了。
“先整两腰子喝着。”其他人还没来,费扬也不欲冷落严迟,双手麻利地从冰柜里端出一盘串好的猪腰子。
严迟轻瞥了眼,轻轻笑笑,眼尾上挑,配上他那张锋利的脸,说不出的风流好看,“瞧不起谁呢。”
费扬目光在严迟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转了转,又挪移到他那劲瘦有力的腰身上,跟着笑了,“也是,要是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补,那还了得。”
“给你整几个羊肉串,下午还留了些上好的五花肉一块给你。”费扬说着忙忙碌碌的去准备东西,明显一副要亲自上阵的架势。
严迟知他手艺不错,也不推辞,走到刚架上的桌边坐下,抽着烟默默等着。
还没到下班时间,店里生意就这般好,一到下班下学的点人就更多了。
这里地理优势好,马路对面就是城大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多。
严迟一个人坐在角落处,手中的火星子越燃越少,桌上的羊肉串和五花肉没怎么动。
却吸引了不少人,主要是他张得太好看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锋利,搭配他那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衣,抽着烟,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又帅又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严迟,来这么早。”
严迟还没等多久,就有几个高矮胖瘦,年纪各不相同的人来到他身边。
“休假,在家躺一天了,出来醒醒神。”严迟抿掉唇中最后一口烟,在地上摁灭,神情不冷不淡道。
几人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的酒瓶,笑话道,“怎么不喝。”
严迟挑挑眉,“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也是。”几人笑着附和,从店里扒拉出几张凳子,随意坐在严迟身边,捡起桌上的冷掉的肉串撸着。
“吃这个多没意思。”一个较瘦的中年人吃了一串羊肉串,摇摇头朝店里吼了声,“老费,来一盘猪腰子,要没有猪腰子了,整几个羊鞭也行,要羊鞭也没了,就上几把韭菜。”
费扬笑骂了句,“少不了你的。”
“一上来就整这么猛,老冯你不行了啊。”他这一嗓子吼出来,惹得周遭的几人都打趣他。
“去去去,男人不能说不行。”老冯挥挥手,一点都不害臊,“我这也是为了家里婆娘的幸福着想,你们懂个屁。”
“当谁家里还没个媳妇似的。”听他这话,周边几个人不服气地顶回去。
老冯翻了个白眼,“街尾理发店的小红媳妇。”
见他们话题越来越没下限,严迟端起酒瓶,一人倒了一杯酒,“走一个走一个,出来喝酒,废话那么多。”
“走走走。”有酒有菜很快就把他们的嘴给堵住了。
没等多久,费扬忙完也加入了到他们喝酒撸串的行列中来。
这次没人在吹那些有的没的,聊聊这片的发展,回忆回忆过去。
“我还记得严迟那会,才多大点啊,人还没我肩膀高,拎起棍棒就敢挡在我身前,好家伙可把我吓得不轻。”喝着喝着费扬就忍不住回忆起从前来,“我当时心想,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可别被打死,谁晓得这孩子看着小,骨子狠劲却不小。”
严迟斜了眼费扬,“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嗯,都过去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费扬点点头,明显有点喝高了。
严迟今天胃不舒服,菜没吃几口,一个劲地给自己灌酒。
“少喝点。”费扬看他架势不对,劝了两句。
劝着劝着又忍不住啰嗦起来,“严迟,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你跟我们这些混日子的不一样,你还年轻。”
严迟听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费扬因为年轻时候的那点事,很不喜欢提家庭这两个字,一般人跟他提,他就翻脸。
现在愿意主动提出来,是看得起严迟,也是真心为严迟好。
“你看老冯。”费扬说着说着就说到老冯身上。
碰巧刚一说到他,他媳妇就来了,来接他回家。
“你看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多好。”费扬看着老冯媳妇搀扶着颤巍巍的老冯往家走,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还有无尽的落寞,“不然,你喝醉了都没人送你回家,我是老了扛不动你小子了,你看看身边这几个喝得烂醉的,那个管你。”
“你喜欢你再找个,”严迟听得不耐烦,撩了手中没吃两口的竹签子,眼尾正好扫到从城大校门口出来的一抹白色身影,薄唇弯了弯,“谁说我没人送的。”
趁费扬还没回神,严迟朝马路对面喊了声,“房东。”
苏遇刚从学校做完项目回家,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看见街对面对他笑得灿烂的严迟,愣了片刻,还是朝这边走了过来。
严迟等他走近,站起身来,手勾在他肩上,半个身子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轻佻问道,“介不介意送喝醉的租客回去。”
浓厚的酒气夹杂着呛人的烟味喷洒在苏遇脖颈,苏遇无声地皱了皱眉,似在思量着什么,最后迟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冷清道,“可以,房租加倍。”
第3章
严迟似笑非笑看了眼苏遇,没有半分迟疑地应下,“行。”
反正从他租房起他就没交过房租,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省了,随便他加。
“严迟……他是?”
费扬冷不丁看到苏遇,还怔了好半天。
面前这人他认识,去年新来城大的讲师,人长得很漂亮,整个城大的学生都在议论他。
费扬在这片开店,偶尔能看到他路过和对他议论纷纷的学生,认识并不意外。
但他并不知道严迟居然也认识,且看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这交情恐怕还不浅。
“我房东苏遇,我现在租的房子就是他的。”严迟把头靠在苏遇肩上,微眯着眼笑说道。
“啊!”费扬一下子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严迟与他们说过,找到一个特别好说话的房东,没想到就是这位啊。
“你好,你好。”费扬当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与苏遇握手。
主要是之前严迟待的那家4s店倒闭得太突然,他当时的钱都用在了开店上,家里也腾不出地给严迟住。
其他几位家里也多多少少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严迟说他自己有办法,结果不到一天就回来说他找到房子了,房东人很好,给他免房租了。
他那时候还将信将疑来着,过后几天见严迟果真不再找房子了才放心下来。
这回看见真人,可得好好感谢一下。
结果手伸出去半天,苏遇连动都不带动一下。
“他有点洁癖,接受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严迟轻轻吐了一口酒气,迷醉着一双眼替他解释道。
“哦。”费扬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星的手,不自然地收回,在衣服上擦了擦。
是他唐突了,人家一个穿得亮亮堂堂板板正正的大学老师怎么会跟他这样一个烤肉店老板握手。
“失礼了。”苏遇淡淡颔首,略略表达了歉意。
“嗨,没事没事。”费扬摆摆手,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看着靠在他肩上脚步虚浮的严迟,又笑道,“严迟的事,多亏你了。”
“没什么,互惠互利。”苏遇神情淡淡的,配合他一身白衣,也给人一种生人勿扰的感觉。
但偏偏他跟严迟站在一起,却又意外地和谐。
费扬暗暗在心里琢磨会,估计是两人都长得好看的原因吧。
“那严迟就拜托你送回去了,下次想吃烤串就来我这里,给你免单。”
苏遇也没有再客套,点点头,平淡道,“好。”
说完,就搀扶起搭在他身上,重心失衡的严迟,两人踉踉跄跄地往黑暗深处而去。
费扬打量着苏遇那比严迟清瘦好多的身板,凝了凝眉,这能抗回去吗?
还有……
严迟不是说他有洁癖吗?
他记得严迟身上那件衣服,也不比他手干净到哪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