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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西娅。”他说,“她是因你而死的。”
  “因为你的这份令人厌恶的高傲。”
  “或许吧。”赫尔墨斯唇角扯起一抹很淡的笑意,“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今天你的确会因我而死。”
  一片沉寂的房间里骤然掀起一阵气流,淡金色的沙砾在昏暗中无声地穿行,凝集。
  在那一片金影盘旋着最终凝成一把伤人的利刃之前,劳伦斯哈哈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过的事情。”
  金色的沙砾闪烁着迷人的色泽,逐渐拼凑成一支锋利的金箭。
  裹挟着破空之声穿透劳伦斯的心脏。
  劳伦斯的眼睛盯着这支蕴着森冷杀意的金箭。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又似乎也没有那么想活。
  又或者是为了赫尔墨斯这一刻终于外露的杀意和情绪,他畅快地笑了。
  ——“但是,你会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一道微弱的神光闪烁起来,这是濒死之人下意识作出的困兽之斗。
  但还没等这道神光凝结成坚固的防御,金箭便已至。
  玻璃粉碎一般的清脆“喀嚓”声响起,挡在劳伦斯身前的神光上开始出现碎裂的痕迹。
  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纹开始攀爬。
  神光破碎。
  嗡——
  暗黑色的鲜血喷溅在墙面上,显出一种泼墨般凌乱而血腥的美感。
  金箭毫不犹豫地穿透劳伦斯的身体,连带着他苟延残喘的防御一起,牢牢钉在床垫上。
  箭羽不住地震颤着,发出高频率的嗡鸣声。
  赫尔墨斯脸上的笑意尽数收起。
  他的神情十分冷静,甚至称得上有些冷酷。
  赫尔墨斯淡淡扫一眼劳伦斯心口处的金箭。
  它正在一点点消逝,在他的操纵下化作万千闪烁的金色光点。
  光点散落在空气里,就像是万千星辰落入这个黑暗的房间。
  在这个充斥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空间里,仿佛成了唯一的亮色。
  劳伦斯的眼睛还睁着。
  他顽强地看着赫尔墨斯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刻。
  但他金色眸底的光亮永远地熄灭了。
  这世间最强大的神明之一、整个魔渊神土的主宰,在这一刻消亡。
  赫尔墨斯随手抄起床上还未被血污浸透的绒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飞溅在身上的血痕。
  他的动作很慢,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被他做出来却显得十分优雅风流,看得人赏心悦目。
  温黎凑到他身边:“您应该不会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当真吧?”
  露西娅是因他而死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发言啊?!
  完全就是甩锅。
  赫尔墨斯轻描淡写把手中沾满了血液的绒毯扔回去,掀起眼皮看她。
  绯红的月色从落地窗中安静地映进来,血月依旧高高挂在天幕上,无声地见证着满室的血腥。
  而金发少女就这样落在他身边,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将她通透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分血色。
  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那一双鸢尾色的眼睛。
  没有人会忘记这双眼睛的。
  就像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紫水晶,在她眼底只倒映出唯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专注的、饱含情意的沉溺感。
  这一刻,她的眼底只能倒映出他。
  赫尔墨斯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露西娅的死,他早就不在意了。
  曾经很多他以为会铭记一生的事情,在时间流逝冲刷之下,变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平淡。
  劳伦斯想错了。
  他左右不了露西娅的选择。
  同样的,露西娅也决定不了他的一生。
  现在,他已经有了更需要认真对待。
  需要守护的那个人。
  只要有她一直在他身边,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过去的吧。
  只要一直在就好了。
  她不是说,她是他未来的未婚妻吗?
  那么,他们一定是长久相伴在彼此左右的。
  赫尔墨斯突然觉得她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些灼人,情绪很淡地挪开视线。
  “走吧。”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转身往外走。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了。
  温黎下意识跟上他,但却突然感觉脚下就像是生了根,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啊雾草。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她又要莫名其妙被关在那个“黑盒子”里了?
  温黎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抬眸。
  她看向床上魔渊之主的尸体。
  ——魔渊之主已经死了。
  她和赫尔墨斯之间割裂的过去,基本已经被梦境填满了。
  现在的魔渊,没有了魔渊之主笼罩下来的阴影。
  赫尔墨斯依旧是那个风流浪荡的色谷欠之神。
  泽维尔依旧沉浸在那个被编造的虚假的真相里,憎恶着赫尔墨斯。
  梦境该醒过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温黎突然感觉视野黯淡下来。
  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笔直的床柱仿佛在她视野里畸变折叠了一下。
  但在她重新凝视过去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一阵淡淡的晕眩感袭来,温黎奋力挣扎了一下,但她抵抗不了这种力量。
  她看向赫尔墨斯的背影。
  他已经快要走到了门边,优越的身材被光影切割,更显出一种深邃的层次感。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又或者是牵挂她有没有跟上来,赫尔墨斯单手扶着门板,转身回望过来。
  紧接着,温黎看见他的脸色缓缓变了。
  温黎略微有点茫然。
  她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温黎从来没有见过赫尔墨斯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在梦境之外,他一向是深情又薄情,礼节但疏离,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
  在梦境之中,他曾经灿若骄阳,也曾经跌落谷底粉碎成尘泥。
  但无论经历任何事,他脸上都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类似于不知所措的情绪。
  温黎下意识低下头,随即瞳孔骤缩。
  她的身体,竟然在一点点消散。
  这的确是一种很恐怖的事情。
  虽然她的身体原本就是半透明的,但是这和彻底消失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先是脚踝,然后是小腿,再到膝盖……
  她的身体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海的女儿那样,化作泡沫一样飞扬的光点,朝着空气中四散而去。
  虽然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但这不妨碍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温黎惊悚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半晌才回想起来赫尔墨斯在不远处。
  她正打算扬起脸对他说点什么稍微安抚一下,抬眸时便惊住了。
  那些曾经属于她的身体,现在变成泡沫一般的光点,竟然每一颗都被璀璨的金色沙砾包裹住了。
  光点沉浮着,像是不知归途的浮萍。
  与此同时,金色的沙砾铺开在它下方,并没有阻碍它的浮动,却自始至终安静地托举着它。
  像是要相伴着它,一同去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赫尔墨斯不知什么时候转身走了回来,站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