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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他轻轻颔首。
  试一试吧。
  他将祝黎带回了竹楼,徒弟不在,他便自己为她处理伤口。
  情况并不乐观。
  牵肠草本就无药可解,何况她中毒太深,毒性早已蔓延至每一寸经脉、每一根血管。
  如果他没有重伤过,没有掉一个大境界,说不定还有办法。
  而现在……林以冰幽幽叹息。
  正月十四,多云转晴。
  这是他带回祝黎的第天。
  她的身体状况每日俱下,皮肤上爬满了黑色蛛丝般的网,她已说不出一句话,全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支撑着。
  能想到的办法,林以冰都试过了。
  可他是医仙,不是神仙。
  如若遇到回天乏术的病人,他便会尽力为对方减少痛苦,使其安心走完最后一程。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而今也亦然。
  要走了吗。
  林以冰的手指轻轻覆上祝黎的眼。
  她固执地睁着眼睛,连眼白里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线,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淌在散发着药香的枕头上。
  她不想死。
  可不可以不要死。
  ……
  不妙,林以冰想。
  这么下去的话,她死后会变成怨灵的。
  人类尚有来生,可怨灵一旦魂飞魄散,便什么都没了。
  林以冰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女。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异,没有嫌恶,也没有不解。
  只有对苍生一视同仁的悲悯。
  几千年来,能到达八重的修士寥寥无几。
  七重与八重之所以如隔天堑,是因为当修士们踏入这个境界后,连生命形态也会发生一些改变,俗称半仙。
  传闻灵君能化沙成海,阵鬼能驱云驭雨,而医仙……
  他以医证道,他的心头血便是世上最珍贵的药。
  在林以冰全盛时期,他用心头血救过灵君,救过阵鬼,还救过一些或声名远扬或平平无奇的男男女女。
  当然了,这东西不是随时都能取,取后也会虚弱年五载不等。
  现在取的话,应当是会沉睡吧。
  ……也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间,他的徒弟,还有他教过的弟子们,会不会好好修行。
  林以冰不太放心,还是给童双留了张字条。
  【记得每天修炼。】
  【不能养危险的花花草草。】
  【每日记得用祛尘决在为师床边扫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他将字条压在了童双喂的那只兔子的小碗下面。
  他那徒弟桌上乱糟糟,到处都是医书古籍,放在这里的话,她肯定能看见。
  ……
  当日晚,童双与夏凌他们一起剿灭完邪祟,回到了沧澜城。
  不知怎的,她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先不去吃饭了吧。”
  童双坐立不安:“我想先回去一趟。”
  越是靠近学府,不详的预感便愈演愈烈,到后来,她几乎是狂奔着回到竹楼。
  夏凌紧赶慢赶才赶上她:“师妹,到底发生什——”
  他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林以冰安静地躺在竹楼中的冰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与先前每一次睡着的样子都不同。
  床边伫立着一位陌生的女子,肤色光洁白皙,黑发如瀑垂到腰间。
  “是你?”
  童双认出了祝黎。
  连医仙的徒弟都能认出祝黎,可医仙本人却不知道。
  又或者是他认出了,却并未有任何异样……仿佛她是谁,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童双拉住林以冰的手,焦急地搭上他的脉搏,又用灵力检查他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牵肠草和心头血的味道。
  药味混着毒草,闻起来头晕目眩。
  结合回来路上听到的消息,再加上如今的情景。
  童双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反反复复为床上的人输送灵力,神情由恐慌到绝望。
  眼泪吧嗒嗒流下,打湿了林以冰白色的衣衫。
  夏凌认识师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
  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阿冰这一沉睡,不知要睡多久。
  ……更不知,究竟还能不能醒过来。
  刷——
  别在腰间的斩水剑猝然被人拔出。
  “双双!”
  夏凌一惊。
  童双一边哭,一边将剑尖直指祝黎的脖颈。
  她拿剑的姿势明显不够标准,还在微微颤抖。
  “双双,你先冷静一下听师兄说——”
  “我不想听!”
  童双打断他,眼眶与鼻尖被泪水浸得通红。
  -“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就是讨厌她!”
  -“好好好师兄不说,咱们先把剑放下——”
  剑锋在祝黎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后者没有躲。
  “你放心,我不会杀她。”
  童双还在掉眼泪,拿剑的手却越来越稳。
  “我知道要想救我师尊,要成为新的医仙的话,就只能走我师尊的道。像他一样爱万万人,爱天下苍生。”
  提到林以冰,她哭得更厉害了,连话语里都是哽咽。
  “过了今天,我就背医书,就好好修行,就爱所有、所有的人。”
  “我就只恨她一天也不行吗?”
  “……”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
  在所有人都觉得尘埃落定之时。
  没有传送阵也没有传音石,沧澜城里发生的一切,也就暂时并未传到魔界里来。
  因此,魔界半月过去依旧风平浪静无事发生,还是先前那个欢天喜地的过年景象。
  一定要说有什么事的话,就是不知道谢容景又在偷偷摸摸搞什么东西。
  “对了,那棵会发光的树是要放在哪里的?”
  吃过晚饭,两人边看留影石边闲聊,虞穗穗想到中午时看见的一幕,好奇地开口。
  谢容景揽着她的爪子顿了一瞬,而后又自然地递给她一颗葡萄:“什么树。”
  穗穗形容道:“就是杆是银白色,上面开着红色花朵的那棵……它好像很大,我看到几十只魔将抬着它走。”
  谢容景认真地听完,附和着点头:
  “原来大小姐也会梦游。”
  虞穗穗:……?
  明明真的看到了,才不是梦。
  她发现谢容景现在叫大小姐的调调和先前不太一样,还喜欢边叫边捏她的脸。
  “不错。”他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像个男妖精:“比我刚回来的时候胖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