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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梁周末给梁爽打电话,问她吃了没有。梁爽说还没,叫了外卖,在来的路上。
  老梁问她打扫家里没有,梁爽说这周没有,还没时间。
  老梁问她涨工资了吗?梁爽说没有。
  老梁问那为什么还不回家考公务员。
  梁爽轻叹一口气。
  显然眼下这份工作对父母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公司名没听过,行业内容不理解。她想到钱川妈妈当时的问话,觉得自己父母对此职业的理解可能没差太多。解释了用处不大,依然很抽象。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做得很开心,也没打算换。
  梁爽逐渐过了喜欢挑战父母赢得争吵胜利的阶段,只是觉得同样的问题每每又拿出来讨论令人疲惫。她跟老梁直说不考虑考试,万一辞职没有收入日子不好过,这工作还不错,没打算放手。
  老梁问她为什么不能两手抓,并灌一些鸡汤,说年轻人会吃苦才有前途。
  梁爽挺乐的:“怎么抓,哪来时间备考?”
  老梁这回也较上劲儿:“你哪次考试考不过了?只要有人能过的考试,你去考了就一定能考上。”
  梁爽不知他这信心从何而来,于是没说话,老梁问:“你是什么态度呢?”语气倒不算激烈,就是问她。带着点迷茫,也带着点遇到叛逆孩子的没办法。
  梁爽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态度,工作停了就没饭吃。没有更好的就先做着手里这份。”
  “这份收入不也就那样么?你在外地工作,房租水电一刨,也不见得很好,你哪怕换个离家近点的工作呢?”
  “你要是有更好的,就直接给我介绍。我这儿忙着,自己是没本事找到更好的了。”她也不想好好说话了,这么把话撂下,有意堵老梁的口。
  听见老梁那头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再起个话头,梁爽极快地说了一句“有事要加班,不讲了。”
  电话被切断,连带着老梁没来得及讲完的话音,梁爽舒出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以后如何。以前总觉得自己会乘风破浪,作文里面会写什么站在人生的潮头,好像她还挺厉害。后来发现不是的,她连自己这艘小船会被命运带向何处都不知道。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还算年轻,一切都还可以慢慢来,还有人生的一万种可能。有时候又被催促着、比较着,总觉得自己好像慢人一步,该为自己当下拥有的东西感到不足和羞愧。
  每个人生阶段总有“更成功”的人活成同龄人的人生模板,然后供你揽镜自照,发现自己的落后不足。她认为父母急于看到她人生的一个“定型”,眼下一切都不明朗的阶段使二老焦虑,他们的焦虑也使梁爽痛苦。
  生活的不明朗之处太多了,她找不到谁去要一个答案。唯一能做的就是憋着一口气,维持住生活的表象,慢吞吞继续生活。
  外卖送过来了。刚放到桌上,接到客户的消息,梁爽跑到电脑前去改合同,改完发过去,外卖已经凉了。
  这个天气不太行。
  还好是在家里,微波炉热过一遍又可以再吃。可加热时间不小心按了太长,烫嘴,于是先放着。
  她转而起身去收拾衣柜,里面翻出一条细肩带的红裙子。
  梁爽想起来是很久之前,还没毕业的时候,她跟朋友约好要去毕业旅行,想在海边穿这样一条红裙子拍照。
  后来呢?后来没去。当时她已经接了工作,腾不出大段的时间,疯狂加班也只挤出一天半的空闲。
  于是朋友约上别人一起踏上旅程。梁爽有一天多的时间消磨不掉,在毕业季已经显得冷清的宿舍楼里睡过了漫长的一日。
  那条裙子跟着她几次搬家,一直在箱底。她没有什么场合可穿,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热过一次的外卖不好吃,梁爽放下筷子,就着原先的塑料袋把它重新系紧,放进垃圾桶。
  裙子这个季节穿上还有些冷嗖嗖,但梁爽不在意,她换上之后在镜子里冷漠又平静地打量自己,然后擦干净脸,给自己仔细画了个妆。
  微微挑起的眼尾,勾勒鲜明的红唇。
  秋冬时候天黑得早,她打车出门时只是傍晚,天色却已经沉了下来。
  酒吧街并不如很多人想象中光怪,只是灯光昏惑,这个时间还没到热闹的点,零星有几桌客人,驻唱的是一位很有风情的女士,一手搭在话筒架上,头发散落着。正唱到那一句歌词 i won't beg you to stay with me。
  梁爽给自己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杯玛格丽特。中途有人过来搭讪要微信,是个发梢染了一撮绿的男孩子,长相精致。梁爽很欣赏对方相貌,但笑了笑摆手,表示不方便。
  男孩子好像有些不服:“为什么不肯?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
  梁爽乐了:“我年纪大了,不怎么交朋友,你自己去玩。”
  “我才没有年纪很小!”
  梁爽配合地做了个认同的表情:“看出来,绝对成年了。”
  小男生扭脸走了,看样子还气鼓鼓的。梁爽心情颇好,喝下去的酒都觉得适口许多。
  她也没想逗留很久,只打算喝完这杯就走,算是不辜负突然翻找出来的这条红裙子。有时候所谓的仪式感,那些被批为造作的东西,不是假装自己拥有另一种生活,无非是想喘口气。苏承骏说得没错,生活是连续的。一杯酒过后,她又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继续工作,加班,跟客户无尽地软磨硬泡。但有一些不一样的瞬间,谁能说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