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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曦还是不语不动。
  这时,暖暖从暖娘怀中探出头来,脆脆唤了一声,“大哥?”
  沉曦眼眸一动。
  暖暖甜甜一笑,朝他招手,“大哥,你快过来呀!”
  迟疑了一会儿,沉曦才抬脚走去。
  元极帝一把将他抱入怀中,这个长子已经和他一般高大了,他将这三人紧箍在怀中,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们一家人,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
  沉曦看着母亲笑中带泪的脸,忽而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他自从失去母亲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像个孩子。他低头,额抵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
  次日晚上,仲秋之夜。
  元极帝与暖娘二人端坐于大堂上座,酒砂跪在厚厚的蒲团上,接过一旁朝云递来的玲珑茶盏,恭顺地给元极帝敬茶,低头温声道:“公公,请喝茶。”
  元极帝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将茶盏递了回去,酒砂双手接过,放置妥当后,又接过暮雨递来的红绸托盘,乖巧托于头顶。
  元极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和一包喜袋放入托盘中,满面春风笑道:“好孩子,争取三年抱俩。”
  酒砂脸一红,垂眸娇羞道:“多谢公公,儿媳……知晓了。”
  酒砂将托盘转交给暮雨,沉曦将她搀扶起来,“小心些。”昨日他与她说了今日一起过仲秋,她执意要给他爹娘敬一回茶,若不是看在她身子十分稳妥的份上,他如何能同意。
  酒砂给元极帝敬完,又跪下给暖娘敬了一盏茶。给暖娘敬茶时,酒砂心中比给元极帝敬茶还紧张,初时一见,暖娘的真颜令她惊艳,她这才发现,原来沉曦的美貌是随了他娘。
  暖娘也给了个红木盒子和一包喜袋,笑盈盈道:“曦儿这孩子话少,却是个疼人的,有他疼你我放心。他话少你也别怪他,他性子是这样,有事爱藏心里,哄一哄他就会说了。”
  酒砂低笑,“儿媳谨记婆婆教诲。”
  下座的暖暖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小妹一笑,沉曦面色微窘,低声为自己辩解道:“小时候才这样。”
  酒砂掩嘴一笑,长大后不也是这样。
  沉曦扶她起来后,俯下-身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膝下有些褶皱的裙摆,酒砂低头,私下里他给她提鞋她都没意见,可现如今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她倒有些难为情,哪有让夫君服侍妻子的。
  元极帝对此倒没半分意见,他刚刚才帮暖娘穿完鞋子。
  夫妻俩来到暖暖跟前,双双给她封了喜袋和礼物,暖暖接过来后笑得眼睛都眯了,口齿伶俐道:“谢谢大哥大嫂,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沉曦眸带笑意,轻轻应了声。酒砂心中喜爱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这小嘴甜的!”
  元极帝朝暖暖挥了挥手,“暖暖过来,给爹和娘敬茶。”
  “我也要敬?”暖暖指着自己,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暖娘。这时,元极帝轻咳两声,拍了拍怀中鼓鼓的东西,暖暖眼睛一亮,跑过去“扑通”一声就在蒲团上跪了下云,取了茶盏,声音嘹亮喊道:“爹爹请喝茶!”
  元极帝笑得眼角都起了泪意,连道了几声好,将礼物和喜袋塞入她小手中。暖暖这厢敬完,又立马跑到暖娘跟前去敬茶,敬得可卖力了,一下子怀里都塞得满满的。
  她好奇极了,等不及回去,偷偷跑到偏厅里去看他们都给了什么宝贝。
  她欢喜地将礼物全打了开来,笑得合不拢嘴。好多宝贝,喜袋里装的全是迷你的小金元宝和玉珠子,爹爹给了一块白玉佩,娘给了一对珍珠耳环,大哥给了一对玉镯子,大嫂给的最漂亮了,一串金玉珍珠宝石璎珞!暖暖一下子欢喜得爱不释手。
  暖暖觉得,大哥大嫂给的最值钱了,反倒是爹娘给的没那么值钱。她不知,暖娘给的那对珍珠耳环是她从元极帝派人送来的百样珍宝中挑选出来的南海血珠,至于元极帝给的那块在她眼中看来白白的、最不值钱的玉佩,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单是这一块便价值连城,抵过其余三人加起来的价值了。虽然看起来不值钱,不过是她爹爹给的,她还是很珍稀的,暖暖小嘴巴亲了亲,纳入怀中收好,生怕他们久等了,这才跑了出去。
  接下来,一家人在庭院中吃月饼赏月,其乐融融。入夜后,因着酒砂怀了身子不宜晚睡,沉曦便陪着她先回前面的院子休息了,走回去还得差不多一柱香时间呢。暖暖也是习惯早睡的,对着圆月呵欠连连,不一会儿便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元极帝见她睡熟,抱起她入了东厢房,这里以后便是她的闺房了,他命人按着姑娘家的喜好来置办的,若她不喜欢,后面再慢慢修整便是。
  暖娘趴在床边,给暖暖盖上被子,素手轻理了一下她的鬓发,一脸慈爱,对身后男人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
  元极帝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暖娘悄悄除了鞋子,正欲掀开被子,却一把被元极帝抱了起来。暖娘咬唇,怒目而视,低声警告道:“我今晚要和暖暖一起睡!”
  “不行。”元极帝抱着她,大步出了东厢房,往正屋里走去。
  “你……不许这样!”暖娘压着声音斥道。
  “晨晨,别动了胎气。”元极帝低下头,在她耳畔笑语道。
  暖娘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别胡说!”二人才同房了一日,怎么可能说怀上就怀上!
  “我胡说?”元极挑眉看她,低喃道,“晨晨,你说你……怎么能一碰就怀上?”
  暖娘羞红了脸,他那能叫一碰吗!她气极,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可是他肩膀结实,反倒咬得自己牙酸。元极帝笑得双肩微耸,轻轻踢门而入,跨过门槛,脚往后一踢,门便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苍蝇搓手.gif 下一章到我成亲了吗?
  叶羡晚(咬手帕):好紧脏,好羞涩。
  叶慕阳:暖暖去哪了,好想她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托腮.jpg)
  第79章 19.1
  次日一早, 天还未大亮,元极帝便苏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怀中熟睡的人儿, 轻轻点了她的睡穴, 轻唤了一声,大手伸出帐外。
  很快, 一把冰凉的精制钥匙落于他掌心, 他解开二人的手链, 抱住沉睡的她亲了又亲,温柔细心地给她穿上衣裳, 理好墨发。盖上软被后,他又紧紧地抱住她,整张脸埋在她脖间,深嗅她的芬芳,要离开一两个时辰, 好舍不得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不断地亲吻着她, 一吻比一吻深重, 最后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豁然起身。一二时辰的分开, 竟比一二十年的离别还难耐。
  元极帝穿戴整齐,将厚重不透光的床帐挽起挂在床的两侧,只留下两层轻纱薄幔, 他利落起身,对跪坐在床前低着头的四名女宫人道:“都把头抬起来。”
  四名训练有素的宫人齐齐抬起头来,面容冷静而不失恭敬。
  元极帝阴冷道:“看好她,她要是不见了,你们别想留全尸。”
  “是。”四人齐声道,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床上被纱幔轻掩的熟睡之人。
  “芒种。”元极帝低唤一声。
  芒种落地,单膝着地,“主人。”
  “看好她,”元极帝提醒道,“她狡猾得很。”她说她不走,他不信,十五年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她是世上最柔情的人,也是最狠绝的人,当年曦儿尚小,她都能狠心抛下,更何况如今儿女都已经长大,说不定她还可以跑得更无顾虑。
  元极帝出了正屋大门,来到东厢房门口,门口守着的宫人福了福身。元极帝倾耳一听,里面一片阒静,显然是暖暖还没睡醒,元极帝压低声音道:“我看下她。”
  宫人福身,蹑手蹑脚推门而入,一会儿后走了出来,对着元极帝低头万福。
  元极帝轻步来到床边,床前的宫人将纱幔轻挽起,床上的小人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因熟睡而分外可爱的脸蛋来。元极帝看得心都化了,怎么能可爱成这样,他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脸蛋、揉一揉她的脑袋,可是手一伸出去,又怕会吵醒她,连忙又收了回来。他在床边立了一会儿,很快便出了东厢房,下了地道直奔宫中。
  暗道中,元极帝步履匆忙,原来心中有牵挂的感觉,是甜蜜而痛苦的。
  深宫,养心殿。
  金丝楠木龙凤呈祥罗汉榻上,头戴凤冠、身穿金色凤袍的皇太后文幼悯端庄跪坐在元极帝对面,一脸恭顺,垂眸不语。
  元极帝喝了口茶,茶盏已见底,文幼悯抬眸看了一眼,跪坐起身,端起紫砂壶从容不迫地为他注入温热的茶水,她的脸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眼,如同世上最温柔的贤妻。
  元极帝沉声开口,“你真的想好了?”他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她,她年轻而貌美,在他“宾天”后“殉情”,换个年轻多十来岁的身份自由自在生活,也不是问题。
  文幼悯微微一笑,柔声道:“承儿没了父皇,不能没有母后。臣妾想陪着他。”
  元极帝沉吟片刻,“罢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文幼悯温婉一笑,“不委屈,能为太上皇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元极帝看着她面具般完美的笑脸,终于起了一二分探究之意,问道:“你会有喜欢的人吗?”话问出口,不待她回答他便自嘲一笑,“罢了,朕不当多问。”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想,也可自行安排,承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是迂腐之人。”
  文幼悯微垂眼帘,唇角仍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臣妾知道了,太上皇无需忧心。”她说完,头低了下来,唇角的微笑变成了看不见的冷笑。
  呵,与那女人相处了两日,性子果真变了么。这二十来年,他何曾问过自己一句私言,今日会问出口,便是已经心生改变了,他心中有了温柔,不再冷漠。可是这些改变,不是因为她啊!她的二十年,抵不过她的两日!
  二十年的交易,就这般停止了吗?她没做错什么呀,她一直都努力做好了最好啊!她为他诞下龙子,悉心教导,让承儿成为人中之龙,也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完美无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都做到了啊!他也没有辜负她,许她一世荣华,让她成为大满朝最尊贵的女人!让万民见她俯首!现在他退位了,他是太上皇,她是皇太后,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啊,他们明明还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的,继续扮演着近乎真实的鹣鲽情深,可是这交易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上仍是无一丝波澜,唇角带着温柔而麻木的淡笑。
  元极帝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第一次这般琢磨不透她。这些年,她要的真的是荣华富贵么?似是,又不是。罢了,元极帝起身,“保重。”
  文幼悯雍容起身,朝他离去的方向行了恭敬的拜礼,声音冷柔似水,不带一丝眷恋,“臣妾恭送太上皇。”
  元极帝直接去了养心殿的书房,元礼承已经在书房中等了有好一会儿,这会儿见他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史册,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元极帝打量着他,他看来精神不错,如今身着龙袍,气宇轩昂,就如同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
  “坐吧。”元极帝率先上榻,父子俩坐在榻上说了些政事,元极帝欣慰至极,他对他,总是满意的。
  元礼承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心中也松了口气,愈发健谈起来,谁知谈着谈着,元极帝忽然提起了他欲隐退一事,元礼承听他说完,面上温润的笑都有些僵硬了,“父皇是说以后,都不在宫中了吗?”
  他面上的失落全落入他眼中,元极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皇帝,以后要学会一个人。”
  元礼承抿唇,一会儿道:“儿臣知道的,可是你和母后要去哪儿?”
  元极帝顿了顿,“你母后不去,她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元礼承诧异,母后怎么可能会和父王分开?
  “朕是故地重游,你母后不去。”元极帝简单一句带过,“以后国事,找辅政王。若有私事,可让小寒前去找芒种。”
  元礼承唇线一抿,可知再问他父皇还是不会说,一会儿后低声道:“儿臣知道了。”
  元极帝微笑,神态有些惬意,“怎样?”
  “嗯?”元礼承不解抬起头来看他,不知他所问何事。
  元极帝笑,“当皇帝感觉如何?”
  元礼承略怔,他从来没见过父皇这般轻松自若的模样,好像……还是在和他半开玩笑?元礼承很快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其实,坐在龙椅上,有一点点孤独。”他怕父皇不开心,只强调了一点点,其实不止一点点。当他高高在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时,那种感觉就像是与所有人都隔绝了开来,寂寞而孤独。
  元极帝点头,“以后,身边有人陪着你就不会了。”
  元礼承笑得略有几分苦涩,他低头凝思了片刻,忽然抬头看他,“父皇。”
  “嗯?”元极帝温和相应。
  “儿臣……”元礼承犹豫了一瞬,终于如实道来,“儿臣不想娶筱画表妹做皇后。”
  元极帝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元礼承起身,掀起龙袍利落跪下,“儿臣,绝不会做出夺臣妻之事。儿臣一直将筱画表妹当成妹妹对待,对她从未起过男女之情,儿臣想、想娶一个心爱之人为妻。”
  “那你如今可有心爱之人?”
  元礼承唇张了张,底气有些不足了,“尚无。”他心爱之人,除了酒砂表妹还有何人,可是酒砂表妹却永远不会是他的了。就算他此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心爱这人,可他也不能耽误了筱画表妹,表妹天真可爱,他不能将她带入这孤独的深宫,他是真心将她当成妹妹疼爱的。
  元极帝没有说话,望着窗外,久久之后忽然叹了口气,“起来吧。”
  元礼承站起来,立于一旁,垂眸不语,他以为会迎来一顿斥责,不料却听到元极帝悠悠开口,“你是帝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元礼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可是,你必须要有那个能力。”元极帝一字一句道。